汪治隆一身西装,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叼着雪茄烟斗,看着楼下大街上的车水马龙。
淞沪战事结束后,海城沦陷。如今的海城各行各业,逐渐恢复了繁华。
汪治隆继出任维持会会长以后,又在接下来的海城商会的换届选举中,因为有日本人的保驾护航,顺理成章地被推举为商会的会长。
维持会算是一个过渡机构,由海城各界代表人士组成,旨在维护整个城市的正常稳定的工作和生活秩序,使城市从战争的状态,逐步恢复生机。
而商会则是海城工商界巨头的联合会。汪氏集团无论从实力上,还是背景上,都是商会的主要支柱之一。
汪治隆既然答应出任维持会会长,在商会选举中胜出,他没理由再推脱。
现在的他,在大多数国人的眼里,已经属于妥妥的投靠日寇的大汉奸了。
这让汪治隆的内心,莫名地有一种焦躁感。
跟那些主动投靠日本人的大商人不同,因为留下来做的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
但既然世事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好在还有一些商界好友,常常聚在一起,彼此安慰。
尤其是儿子汪明远介绍他跟红党的一位负责人面谈之后,他觉得,他还是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的。
想到这些,他稍稍感觉到宽心。
刚才,他又接到一位来自苏城的老友的电话,说是在海城办事,要来家中拜访。
如果不是已经跟刘冬阳约好了在公司碰面,他现在就准备出门了。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三下。
“请进!”汪治隆从窗前转身,回到大办公桌后面坐下。
进来的正是刘冬阳。
“汪伯,您好!”刘冬阳把门合上,来到办公桌前,礼貌地鞠了一躬。
“冬阳贤侄,你来得正好!”汪治隆把烟斗放下,对刘冬阳说道。
刘冬阳一愣,不是约好了的吗?有什么正好不正好的?
“汪伯,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尽管说,但凡我能……”
刘冬阳的话,还没说完,被汪治隆打断了:
“没有没有。是这样的,今天有个老朋友过来,既然贤侄来了,等下和我一道去见见吧。”
“汪伯的老朋友,也是商界人士吧?我很乐意作陪。”
刘冬阳立马表态。
他现在也是商界的人了,能结识跟汪治隆交好的人物,他何乐而不为呢?何况,佐藤理惠还交给他一个任务,就是要多接触汪会长身边的人。
汪治隆却扫了他一眼,半笑不笑地补充道:“呵呵!这个人,恐怕贤侄现在并不希望见到。”
“谁呀?汪伯,既然您都知道我不希望见到,那我就此告辞吧。”
刘冬阳站起身,做离开状。
“你给我站住!刚来就要走,你还把我这个汪伯放在眼里吗?”
汪治隆笑着叫住了他。
刘冬阳回转身,再次追问道:“那究竟是谁?你总得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嘛。”
“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
汪治隆继续卖着关子。
“罢罢罢!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对了,去哪里见面?”
刘冬阳耸了耸肩,重新坐下。
“在我家里。我提醒你,在我的朋友面前,你少摆你那副日本人的走狗样子,说话也注意一点,勿谈国事。”
刘冬阳点了点头:“我现在是以私人身份,来看望汪前辈的,这一点无需提醒。”
“拉倒吧!以私人身份,为啥不上家里去?要跑到我这办公室来?说吧,找我什么事?”
刘冬阳连忙解释道:“汪伯,您真的误会了。我并无别的事,就是今天上午有空,想到这个时间,你肯定不会在家里,才约了来这里看望汪伯的。”
汪治隆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
“好吧,那咱们现在就走。”
到了汪府,佣人阿福听到汽车声,跑出来打开铁门,汪治隆和刘冬阳的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院内。
汪治隆下车后,领着刘冬阳进入客厅。
“夫人,等会元甫要来,你叫厨下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我要在家里招待他。”
汪治隆吩咐汪太太的话,让刘冬阳心中一震。
周元甫可是他名义上的岳父大人,苏城的周家的掌门人!
原来汪治隆要接待的,竟然是他!
此刻的刘冬阳,确实很不希望见到这个“岳父大人”,昨晚他还跟齐连凤说,就算李文忠回望湖县,把他跟连凤的情况告知了家里,他也会想办法应付过去。
现在就马上要见到自己的“岳父”了,虽然周元甫还不知道他的近况,但见了面,能说什么呢?
他想起刚才汪治隆提醒他,不要摆出一副日本人走狗的样子,也不要谈论国事。
这还用说吗?
周元甫知道了,他爹很快也会知道。
刘冬阳紧张的神色,被汪治隆察觉,他笑笑宽慰道:
“贤侄,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是不会在元甫面前,揭你的老底的。”
汪太太正要离去,听得此话,插嘴道:“你们爷儿俩,说什么呢?有什么事瞒着元甫吗?”
“夫人,你快去安排后厨吧,这儿没你什么事。”
转头又对刘冬阳道:“贤侄,趁现在有空,你陪我下一盘如何?”
“下棋吗?我恐怕不是汪伯的对手。”刘冬阳谦虚道。
“不妨。我记得你去日本之前,还跟我下过几回,有这回事吧?”
汪治隆说着,把一副围棋找出来,摆开阵势。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刘冬阳道:“有件事,忘了告诉汪伯了。我已经不是佐藤进的翻译官了。现在全力打理隆盛祥商行。”
汪治隆抬起头来,露出不相信的眼神:
“是吗?佐藤进那个老儿,会放了你?”
想了想,又道:“也对,隆盛祥商行,也是佐藤进在背后操纵。说到底,你还是在他的荫蔽下讨生活。”
“我的意思是,汪伯以后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走狗的,尊老爱幼,您老得给小辈一个面子。您不也是在日本人手上把控着嘛。”
“唉!”
汪治隆叹了一口气。“如今的世道,由不得我呀。”
正说着,大门“哐当”一声,接着是阿福的声音:
“老爷,来客人了!”
汪治隆立马丢掉手中的棋子,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