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乔新呆呆的坐在木床之上,半天没啥动静。凌晨时分,钱宁得意的拿着一封供词走进来,递给睡眼惺忪的何乔新。
“何大人,看看,这就是查明的真相,您老赏个面子,按个手印签上你的名!”
何乔新不答,就着烛火仔细的看了一遍。钱宁的笑脸依旧,何乔新看着他,抓着供词一点一点的撕成碎片。钱宁一点也不急,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供词:“看看,没用的事咱从来不做。何大人,撕纸玩没啥意思,你死多少我这有多少!”
何乔新大声咆哮,指着钱宁:“阉贼!佞臣!卑鄙!想要诬陷我何乔新?妄想!”
钱宁慢条斯理的摆摆手,几个彪形大汉上前,抱头的抱头,抓手的抓手,立马控制住何乔新。钱宁抓住何乔新的食指,沾上印泥,按在供词上,得意地笑了起来。
“看,何大人,这不就有了么?”
何乔新拼命挣扎,连连吼叫:“没有老子的签名根本没用!陛下,百官绝不会相信这等漏洞百出的东西!”
“啊!说得对啊!”钱宁装作被提醒的样子,一挥手。一个儒生走了过来,拿着按了手印的供词写写画画。
钱宁接过儒生递过来的供词,满意的点点头:“好!先生,我钱宁说话算话,一字千金!给,这是汇通天下通存通兑的三千两银票!”
打发了儒生,钱宁拿着供词走到何乔新面前,让他看着供词:“何大人,看看,这跟您自己签的有区别么?”
何乔新一瞬间冰寒刺骨,供词上刺眼的何乔新三个字,真的和自己写的一模一样!若是没有当面看到,就连自己也不敢说这不是自己写的!
“哈哈哈!得了,放开何大人,好生伺候!”钱宁大笑着朝着牢房外走去,而自由了的何乔新却是呆在那里,愣愣的看着远去的钱宁。噗!一口鲜血喷出,何乔新软倒在地。
想死的死不了,何乔新当然不会有危险。锦衣卫的医者比御医还厉害,受刑不过死去的人不在少数,没两把刷子哪能做锦衣卫的医者?
视线回到奉天殿,王鏊看完供词和卷宗,狐疑的问道:“何大人真的供认不讳?”
刘瑾冷笑:“王大人啊,若说手印还能强按牛喝水,那这签名呢?谁能强迫何乔新写下来?李大人乃当今书画大家,可由李大人鉴别一下么!”
李东阳拿过来供词,盯了一会供词上的签名,半晌长叹一声:“确是何大人亲笔!”
马文升急道:“老大人,确是何大人亲笔?”
刘瑾刚要冷嘲热讽,朱厚照瞪了他一眼,刘瑾咽下将要出口的话,安静的站在一旁。
大理寺卿王恕乱了班次,直接来到李东阳身边,抢过供词,努力的辨认着上面的字迹,良久,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还在不断的揣摩。
李东阳拱手:“臣请大朝会!”
朱厚照颔首,不一会陆陆续续朝臣都进了奉天殿。百官愕然发现大理寺卿王恕双手捧着一张纸,有如雕塑!
终于,朱厚照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王大人,有问题么?”
王恕满头是汗,看着朱厚照嘴唇颤抖。李东阳叹息一声,也正面朱厚照:“陛下,确是何大人,亲笔!”
“哦,那既然如此,何乔新狂悖且颠倒黑白无视国法,该当何罪?”
大理寺卿王恕终于站稳了,不等李东阳说话,直接说道:“陛下,此事蹊跷,何大人和大理寺一案毫无利害关系,为何要如此行事?”
朱厚照眼睛微眯,巨大的压力笼罩王恕。王恕身子摇摇晃晃,却是毫不畏惧的看着朱厚照,双眼之中透出无比的坚定。朱厚照森然说道:“王恕,何乔新依然供认不讳,李师傅也确认是他亲笔签名,你却胡乱猜疑,意欲何为?”
皇帝直呼其名那可不是好事,不到皇帝忍受不了的时候,不会如此无礼。王恕当然知道,可何乔新的供词明明白白,刑部、大理寺、通政使司都将迎来史无前例的暴风雨,百年前剥皮填草的噩梦又将重临,他怎么甘心?
王恕慢慢伸手摘下头上乌纱帽,朗声说道:“臣以性命担保,何大人绝不会做这等恶事!”
朱厚照勃然大怒,正待发作的时候,朝班中有一人站了出来,摘下头上乌纱:“臣礼部侍郎陈文茂愿以性命担保!”
“臣户部员外郎龙山言愿以性命担保!”
“臣礼部侍郎曹禺田愿以性命担保!”
从王恕逼宫开始,排列整齐的朝班中陆陆续续走出上百人,站在王恕背后,手上端着乌纱帽。
朱厚照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间朱厚照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一种彻骨的悲凉,一种被背叛后的沧桑,一种看透世情之后的无奈,一种愤怒到极点之后的冷漠!
笑声突然一收,朱厚照指着那些站出来的官员森然下令:“刘瑾,将这群无君无父的佞臣叉出殿外,梃杖二十!”
“陛下!”李东阳痛苦的高喊一声,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随即被愤怒填满,一挥手,刘瑾带着殿中锦衣卫如狼似虎扑向群臣!
“陛下!臣年老昏悖,求陛下允臣告老!”李东阳浑身颤抖,一双眼死死盯着盛怒之下的朱厚照。
马文升刚想站出来,却被刘忠拉住。刘忠用身子挡住马文升,自己高声说道:“陛下!臣身体羸弱,求还乡将养!”
焦芳也想站出来,但李东阳死死踩住他的官靴,转过身一巴掌扇在焦芳脸上:“佞贼!”
焦芳愕然,随即明白了李东阳的维护之意,痛苦的大叫:“李大人!为何如此?”
“哼!孔孟门下哪有你这卖身侍贼的败类?滚!老夫羞与为伍!”
朱厚照无暇辨别焦芳和李东阳之间的猫腻,他脑中急速运转,快速的衡量得失,终于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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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李师傅年事已高,刘师傅身体羸弱,朕不是那等冷血之人,两位师傅的要求朕准了!”
李东阳不敢置信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眼中都是冷漠。老臣告老需三请三拒,否则就是皇帝有意赶人。李东阳侍奉朱厚照多年,竟有如此下场,多数官员不禁齿冷。
连李东阳、刘忠都是如此下场,再无人仗马之鸣。奉天殿外,王恕等一百一十七人被绑在条凳之上,扒下外衣。刘瑾冷冷看着一片白花花的屁股,阴阴一笑:“着实打!”
啪!包着铁皮的梃杖高高举起,行刑的锦衣卫都是老手,手腕一抖重重落下!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随着梃杖起落四处飞溅。三五杖下去,已经有年老体弱的官员昏厥。锦衣卫百户任昌索悄悄站在刘瑾身边,低声问道:“刘公公,有几个已经扛不住了,这···”
刘瑾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再无下文。任昌索明白了,心中一寒,低头离开。
啪!啪!梃杖打在肉体的闷响依旧保持着一贯的节奏,只是有些人已经宛如一具尸身,梃杖打在身上,激不起身体的一丝反应。
“刘公公,已经死了三个了!”
刘瑾掏出小锉刀,低头锉着自己的指甲。任昌索转身离开,双腿禁不住有些颤抖!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舍生而取义也!”王恕老泪纵横,看着在翻飞梃杖下痛苦煎熬的文臣们,大声吟诵。
“不用急,下一波就轮到你了!”刘瑾收起小锉刀,笑吟吟的看着王恕。
梃杖这玩意不是什么必需品,守卫宫中的锦衣卫也没配置多少。开国以来,大明梃杖人数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多,朱厚照也算是开了先河。等待梃杖的五十多人被锦衣卫压着观看行刑,咒骂声不绝于耳!
“刘公公,这一波已经打完,重伤十五,还有八人已经断气了!”
“嗯,辛苦了!御医赶紧救治,万岁爷只是薄惩,可没打算要人命!”
“呸!阉贼!哈哈!天啊,你睁睁眼吧!降下雷霆劈死这无道昏君!”六科给事中匡明堂仰天大吼!
刘瑾眉毛抖动一下,阴恻恻的看着匡明堂:“来!赶紧的先给这位用杖!记住,用心打!”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扑上来,三下两下按倒匡明堂,拔下外衣,捆在条凳上。任昌索叫过来技术最好的老九:“去,让他痛快点!”
老九不仅是经年的刽子手,更是祖传的手艺,家中从祖父辈开始就是用刑的高手,传到他这里更是青出于蓝。但犹自是铁石心肠,老九也生出几分不忍之心。这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都是读书种子,眼看着就一个个凋零在弟兄们的大杖之下。任昌索的吩咐正合他的心意,一咬牙,梃杖高高举起。
嗵,一声闷响,梃杖落在匡明堂身上,皮肉却无破损。匡明堂却是一下僵住了,没等第二杖落下,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开始不停的抽搐。嗵!第二杖落下,匡明堂身子一软,僵直的身体彻底放松,一口浊气吐出,脑袋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