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性子虽柔弱，可身轻体微，拉她上来本不难。但偏偏灵力受限，紫某尚且无法自顾，又如何顾及到她？”

    “就算这样，还有来丰在，师姐你急什么？”

    “紫某当时抱有一点期望，殷鸿门主非乱来之人，或许乐蝶她外柔内刚。可当发现纸条，隐隐还是担忧，趁你二人不在，鬼使神差，还是藏了起来…”

    “借口，师姐分明处心积虑，当来丰傻子，会信你的鬼话？”

    “果不其然。当攀爬开始，紫某瞧她动作，希望彻底落空。要知道，这可是夺灵大赛，派个弱不禁风的人来，还与我同在一队…”

    “哦哦，所以你起了歹念，故意将我支开，好借机抛弃乐蝶？”

    “直到此时，纸条的用意，紫某方才明白。正和盟早有预料，设下三重考验，光一次已极为艰难，又有时辰限制。权衡再三，终于做出决定。”

    “呵呵，师姐真有权衡吗？先斩后奏，如此果断，怕心里正偷着乐，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吧？”

    “舍弃同门师妹，非紫某心中所愿。但若不说，门派利益受损，非弟子该所为。可贸然开口，师妹定然不服，到时死缠烂打，只怕又伤了情分。

    “噗…好个同门情谊…”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让她自己死心，于是心生一计…”

    “…”

    半山腰处，紫衣女子望着空处，嘴中喃喃自语，讲述着舍弃同门的心里路程。

    幽幽低吟，淡淡忧伤，空荡怅然，不知在为自己辩解，又或正对神明忏悔。

    旁边不远，青年嘴角讥诮，不时讥讽两句，但女子全无反应，既不反驳，也不承认。

    看不见的地方，二人腰间绿布袋中，原本急促呼吸，正在逐渐缓和，直至化作一片死寂…

    会场三区，梦寒坐在石阶上，耳廓通红发亮，正仔细聆听水晶中的动静。

    瞧自家门主眉宇凝重，清凝、采芙，各自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良久，只听一声叹息：“唉，果真被我猜中，来丰有麻烦咯…”

    “啊？”异口同声的惊呼，二女虽听不见，但方才自他处看来，立刻明白大半。

    正和盟的考验，看似简单，实则直指人心。

    三人一队，皆非同门，关系本就脆弱，遇到艰难险阻，又有利益诱惑，顷刻间分崩离析。

    显然，自家同门此时，正经历同样的困境。

    “师兄会怎么选呢？跟这女子离开，还是留下…帮助另一个？”采芙忍不住问。

    “不知道…”凌乐葵摇了摇头，同一个问题，先前她能笃定，现在却已动摇。

    关键在那少女，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包袱，比起其他队伍，可谓毫无希望，师兄会怎么做呢？

    …..

    山间，漫长的一段倾诉终于结束，好比刚攀完一座山，紫英深深吐息，低头陷入沉默。

    旁边，纪来丰光用耳朵听，也一样觉得心累。

    其实一开始，他自认问心无愧，便只知讥讽，发泄心中怒火。但当沉浸下来，设身处地一想，逐渐理解了她的难处。

    背叛固然可憎，但少女亦有过错。夺灵大赛，竞争极为激烈，她本不该出现，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

    就拿他来说，看似平淡，并不介意，实则内心纠结，向往自由，也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便当紫英提出，让他只管往上时，那一刹那，卸下重担，身心无比放松。

    之所以不舍弃少女，怜悯只是一点，更多的却是顾虑。

    毕竟在他见识中，舍弃同伴乃是重罪，抹不开的罪恶，会一直缠在心头。说不定，老天也会降下惩罚。

    包括现在也一样，或许正和盟，正担当“老天”的职责。

    “师姐果然聪慧，短短片刻，能想这么多。但你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若真舍弃队友，反而被扣除点数吗？”

    “恩？”紫英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青年，自他平和语气中，已不见讥讽，更像在与她谈心。

    轻轻摇了摇头：“师弟初次参赛，有所不知，正和盟一贯作风，提示不会骗人，说不会影响点数，就绝对不会。夺灵大赛非是善堂，弱肉强食，乃是不变真理。”

    “是吗？”纪来丰听见，半信半疑。

    自进入白云城以来，正和盟给他的印象，高大宽和，公平公正，而现在所见，却似在鼓励背叛？

    但听她语气笃定，又不似玩笑，且也合乎情理。夺灵大赛事关重大，若定下规则，又自我违背，各派还不闹翻了天？

    暗暗琢磨，不知不觉，愈发偏向后者，本已松动的心房，终于破开一丝裂隙。

    自其中，一个声音跳出：“抛弃少女吧，争取更多点数，到时月梦寒夸赞，同门敬仰，还有乐葵…乐葵…”

    纪来丰倏地一怔，恍惚之间，柔弱少女的脸，忽然急剧变幻，化作一个丑陋的女鬼模样。

    那时，她是一个真正的累赘，生活不能自理，浑身缠绕冰寒，给人带来灾难。

    但有一位清丽女子，夜夜将她搂在怀中，凭借自身温热，抚慰病体冰寒，始终不离不弃。

    若此时舍弃少女，回头被她知道，又会如何看待于他？

    所以，他明白了…

    青年沉浸在思虑中，久久不曾回神，紫英耐心等候，始终不发一语催促。

    此时，见他豁然开朗，忙试探地问：“师弟想好了？你我携手，通过此关无碍。回头遇到阵法，紫英定然竭尽全力，至于医师…”

    停顿下来，深深吐息之后，方才道：“至于医师，我二人可另找一位。”

    “那乐蝶呢？”纪来丰也不抬头，淡淡地问。同样的问题，比之先前担忧，多了一丝决意。

    紫英不曾察觉，仍耐心开导：“师弟不必愧疚，说句难听的，师妹她本不该来。若有自知之明，应主动自戕，而非令我二人为难。”

    又道：“如今之际，你我不便开口，便晾她一晾。回头不见人，她自讨没趣，会知道怎么做的…”

    “明白了…”纪来丰点了点头，倒是一个委婉的法子，既能达到目的，又可避免尴尬。

    但对少女而言，险山寒风，孤单无助，不知会是怎样的凄惨？

    “师弟你答应了？”紫英不知他心思，兀自期待地问。

    只是视线中，青年却是摇头：“师姐走吧，来丰留在这里…”

    “什么？”紫英闻言一滞，不敢置信：“师弟选择这个累赘？可你与她素不相识，若为此连累门派，不怕受到责罚吗？”

    “怕，怎么不怕？”纪来丰耸了耸肩。

    犹记得月梦寒面目凶恶，扯着他耳朵怒吼，多么可怕的景象，每次只要一想，便忍不住倒吸凉气。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放弃，否则，将是永远抹不开的内疚。

    好在获得内丹，第一轮表现尚可，再看他“宝贝”份上，希望责罚能轻点。

    “为何？”紫英自不知这些，柳眉微竖，一半惊讶，一半也在愠怒。

    纪来丰淡淡一笑：“就当我是个傻瓜吧，反正师姐心中，应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想了。”

    “你…”玩笑般的话语，落在紫英耳中，仿佛莫大讥讽。尤其方才放低姿态，竟被如此羞辱，顿时一下炸了。

    腾地站起，怒声道：“枉我还以为师弟聪明，可空有本领，却是冥顽不灵。既如此，你在这慢慢等吧，紫某可没闲工夫多耗。”

    说罢怒气冲冲，抓起新的布袋，头也不回，开始向上攀爬。比起少女，她身姿矫健，明显强上不少。

    纪来丰看在眼里，心中轻叹，有些可惜，但并不后悔。

    只劝了一句：“师姐勿要逞能，若力有不逮，便等来丰前来，再行帮忙。到时，你我还是队友。”

    “呸，别瞧不起人！”紫英扭头，啐了一口：“别以为没有你，紫某便到不了山顶。有这时间，师弟不如快想想，该怎么把乐蝶拉上来吧。”

    “对呀…”纪来丰心头一惊，被晾了这许久，那丫头不会做傻事吧？

    顾不上与紫英置气，忙趴在石台边沿，探头向下观望。“呼…”还好还好，少女还在，似是累了，正在原地歇息。

    可等上好一会，紫英已到五丈高，下方仍不见动静。纪来丰皱起眉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忙举起绿布袋，凑到耳边聆听，未见急促喘息，坐了这许久，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轻微风声中，不时听见吸鼻子与轻声呜咽，那是有人在哭泣，糟了…

    ……

    “这个大笨蛋…”三区中间石阶，眼见分晓，月梦寒轻声啐道。

    清凝、采芙正局促不安，甫一听闻，脖子又缩起三分，再次噤若寒蝉。

    自家师弟胡闹，为怜香惜玉，甘心放弃点数，不知前者心中藏着多大的怒火。

    凌乐葵察觉到，鼓起勇气，尝试辩解：“梦寒姐姐，先别生气，师兄向来心地善良，这样的考验，实在太为难他了…”

    “恩？我生他气了吗？”月梦寒扭头，横去一眼。

    “啊？不是吗？”女孩闻言一愣，仔细一瞧方才发现，那张明艳的脸，未见愠怒之色。

    “梦寒姐姐，你不生气呀？”

    “呵呵，你这丫头，我心胸有如此狭窄吗？些许点数而已，凭他之前贡献，完全足以弥补。”

    “额…”这一次，轮到女孩纳闷了：“可好歹也是一场试炼，对师兄也不难，白白放弃，岂不可惜？”

    “白白放弃当然可惜，这不还没结束吗？若他聪明的话，倒也有机会挽回一些。”月梦寒淡淡地道。

    饶有意味的话语，却不解释，起身离开了。

    被她卖了关子，几女各自思忖，不时讨论，虽不清楚规则，但自她轻松神色，纷纷也生出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