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眼叶明珠,正在头顶偏后方,便双手遮住额头,祭出阴瞳,向前观望。
灵感虽然受制,但大家都一样,这一项,他仍具备极大优势。
前方三十丈,确认无人,也不见陷阱后,便有如幽灵一般,一步一步,小心向前挪动。
等到第二次,又是三十丈,可才走到一半,鼻尖忽传来血腥气,从左侧附近传来。
仔细一看,是一个岔道口,左右各有一个,连通之时,也令形势更为复杂。
纪来丰愈发小心了,每走一步,先等上一会,才敢接着行动。
好似真实的猎杀,便在恐惧与谨慎中,不知不觉,额头早已大汗淋漓。
终于,到达岔道口。他趴在墙边,伸出半个头,可当看清后,呼吸倏地止住。
地上躺着尸体,但不是一具,而是两具。
血泊之中,紫衣女子瞳孔瞪大,带着不甘与愤怒,离开了人世。
旁边,矮个少女,鹅黄服饰,半侧沾染血污。相对前者,安静地躺着,并没受多大苦楚。
纵使他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但身体仍止不住地颤抖。
颤抖之后,则是愤怒,是谁杀的,他要报仇!
便当热血上涌,躁动冲到极致,可下一刻,又倏地一下冷却。
地道内高手如云,凭他的微末本领,如何能够办到?
再说了,对方拿到三个苹果,或许已经成功,又哪有机会报仇?
便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如今只他一人,不必考虑队友,但也没了退路。
试炼最后,必有八人通关,各获得三个苹果。就算他想躲,也躲不掉,要么被抢,要么去抢别人。
唯一的机会,倚仗匿隐神牌,偷袭干掉一人。必须一次成功,且对方有两个苹果,否则转头就会被杀。
便决定先返回原处,由其他人自去拼斗,最好打个两败俱伤。他则做好防御,等到最终之时,来个一击致命。
若中途来人,实在躲不过,凭借灵感优势,加上匿隐神牌,抢先动手,干掉一个是一个,余下则听天由命。
便起身离开,幽暗之中,无声的脚步再起,由轻微风缕护送,来自背后,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
“风?哪来的风?”走着走着,忽察觉怪异,本能扭头,向背后望去。
当灵感放大,他看清了。
地道中,竟凭空而生,燃起一团火光。旁边不远,漆黑凝聚,愈发沉实。
再有不知何来,莫名的急促鼓点,终于,这一红一黑,化作两道拳锋,向他直直飞来。
“开山掌!”
“纯阳拳!”
两道怒吼,一左一右,振聋耳膜之时,也侵入他的心神。
“怎么可能?”纪来丰惊呆了,方才明明看过,没有人在附近,怎么会这么快?
糟糕,是匿隐神牌!
等他明白过来,却为之已晚,近在咫尺的拳锋,只得仓促挥掌,一一迎击。
“轰!”拳掌交接,只听闷哼一声,他倒飞了出去。
借助灵气碰撞的光亮,他终于看清,左边是汪光耀,而右边…竟是阳万里!
“呵呵,结束了吗?”纪来丰心中苦笑,单个他已不是对手,何况二人联手。
“不对不对…”却在这时,一个声音警醒了他。
方才战斗之时,三人并未接触,而是凭空一股灵气,堵塞他的脉络,声响也另外而来。
正是事先约定的规则,取代灵丝,以特殊之法模拟受伤。而现在的他,能感觉到疼痛,并未失去知觉,这说明…
脑海中,伴随念头一闪,他已摔在了地上。前方,急促脚步正在赶来。
说时迟那时快,右手强忍疼痛,伸入乾坤袋,取出匿隐神牌。
也不知何来的气力,臂中灵气凝聚,强行突破滞阻,奋力一捏,神牌启动了…
“糟了,快追!”精心谋划,致命一击,可猎物不仅没死,反而凭空消失,汪光耀大感不妙。
忙取出大刀,双手合握,朝落地之处猛砍,却见沙土飞溅,并无血液喷出,显然没有击中。
“啊呀呀!”他怒了,一边疯狂向前,一边大刀连续舞动,包括地上、两侧,每一寸都不放过。
可五六丈后,始终不见血腥,也无有惨叫声,猎物逃跑了…
“该死的,竟让他跑了!”刀尖向地一插,汪光耀拍着头颅,懊悔不已。
扭头看向身后,俊朗青年站在原地,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无帮手之意。
顿时怒从心起:“万里师弟,你怎么不追?莫非与姹月渊源,便故意放水?”
“师兄误会了,万里已倾尽全力,只是未见其功。不过,师兄方才一掌,不也没打死他吗?”阳万里笑着说道。
“你…”听出讥讽之意,汪光耀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阳万里也不敢得罪他太过,毕竟阴阳宗势单力薄,无论夺灵大赛还是日后,多有倚仗青庐门之处。
便好声好气地道:“来丰师弟与我有缘,但这是大赛,岂有情面可讲?实是他有些门道,看样子,防御力极强,千万不可小觑。”
汪光耀听完,脸色大为缓和,便问:“那万里师弟,现在该怎么办?你我各差一个苹果,匿隐神牌已用,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师兄稍安勿躁,且容万里想一想。”阳万里掐着额头,思忖之后,很快有了主意。
“其他队伍中,或许还有神牌,咱们若去,定讨不了好。现在只一条路,便是守在此处。匿隐低品,只能持续一会,等来丰现身,万里再助师兄夺走便是。”
“那师弟呢,你也还差一个呀?且汪某也听说,阴阳、姹月关系缓和,你这么做,不怕得罪那群女人吗?”
看似关心之语,实则暗藏怀疑,阳万里忙道:“万里既答应助师兄完成,就不会食言,若不信,我以心魔起誓…”
便单手举天,发下誓言后,又道:“至于万里,师兄不必担心,我另行想法,未必不能通关。”
“好…”看着那张俊朗又自信的脸庞,汪光耀佩服又嫉妒,同时也有些忌惮。但他既已发誓,暂时不必防备。
二人商定之后,结成阵型,阳万里站在前方,负责搜索,也是履行承诺,将汪光耀护在身后。
可饶是如此,意外却发生了…
“去死吧!”刚开始行动,却听一声怒吼,忽在甬道中炸响。
那一刹那,二人皆是呆住了,熟悉的嗓音,却非来自前方,而是后方。
汪光耀本能转身,可为时已晚,似曾相识的景象,可二人处境倒转。黑色的拳头,直朝他的头颅冲来。
“轰!”震响声中,红衣青年倒栽而下,露出阳万里早已失色、极度惊恐的脸。
面对一双怒目,他胆怯了,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心,只不住地向后倒退。
而另一边,纪来丰也不追击,甩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卖友求荣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即一转身,快速离开了。
其实对方的考虑,他先一步想到,知道一味逃避,必定无法长久,便在躲过几刀之后,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趁二人谈论之时,他迅速行动,小心钻过空档,出现在了后方。二人并未察觉,才有了方才的偷袭成功。
当时,看见汪光耀惊恐的表情,他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婚礼设下圈套、串通凡人算计,加上数次阻挠,憋了三年多的冤屈,终于也能报复一次了。
可当兴奋冷却,回想自身处境,顿时一阵头疼。
现如今,前有狼后有虎,他才两个苹果,方才一击也耗尽气力,体内阻滞犹在,不知持续多久,再想过关只怕没戏了。
“罢了,就这样吧…”反正也不做指望,纪来丰停住脚步,蹲下不再往前。
隔一阵子,祭出灵感,观察前方景象,又看一眼后方,防止被阳万里偷袭。
可看着看着,突然有些怪异,阳万里再怎么说,也是阴阳宗的天之骄子,怎会趋炎附势、卖友求荣呢?
售卖壮阳丹时,曾领略过他的风采,英姿不凡、器宇轩昂、翩翩君子,怎么一转眼,变成如此之大?
疑虑渐浓,可不及细思,“嗤”的一下,有什么东西刺入了他体内,一切停止了…
低头看向胸膛,那里插着一把匕首,泛着寒光的锋刃,鲜血顺沿流出,散发出浓烈腥气。
匕首尖端锐利,他感觉不到,可身体一晃,却又剧烈疼痛,根本动弹不得。
茫然抬头,当看清后,纪来丰呆住了…
呈现在眼前,比他蹲着高不了多少、鹅黄衣饰的少女,那张纯真脸庞,此刻却泛起诡异笑容。
“乐…乐蝶,是…是你?”忍着胸口剧痛,他艰难地吐出一句。
“是我呀,师兄不认识了吗?”少女好似疑惑,可挂在嘴边的,分明是得意。
得意什么呢?是捅了他一刀吗?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幻觉,方才也是…
纪来丰不敢相信,阳万里不是那样的人,乐蝶也不会背叛他,这一切都是假象。
可任他是闭上眼睛,奋力摇晃头颅,眼前景象始终不变,反而黑暗中,少女的脸愈发阴沉。
“师兄别挣扎了,这不是假象,你已离死不远了…不对,应该是重伤,毕竟你血肉强悍,我手无缚鸡之力,一下要不了你的性命。”少女摇着头,叹气道。
可她嘴上说着,右手攥住刀柄,倏地用力一抽,“哗啦啦…”鲜血喷射而出,连带躯体也一阵痉挛。
少女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恩,这样才差不多了…”
“唔…”纪来丰看不见,也听不见,此刻的她,好似回到被月梦寒劫采之时,正清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那钻心的苦痛、周遭的阴冷,与真实并无二致。
但纪来丰犹自不信,抬起头,冷哼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假的,真正的乐蝶,她不会伤害我的。”
少女听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为何不会?莫不是以为帮了我,对我恩重如山,还是觉得我怯懦柔善,不敢行此恶举?”
心思被一一猜中,可在他听来,反而更加怀疑:“是又如何?不仅如此,更关键的,乐蝶杀了我,对她有何好处?”
既确定是梦境,想着挣脱不出,纪来丰便安下心来,决定与“她”辨上一辨。
便道出理由,纵使少女背叛,可最多一次,拿走他的苹果后,也不过才两个,并不能通关。
周遭高手如云,以她的柔弱,尤如羊入虎口,到时徒劳一场,还落了一个背叛的名头,她又岂会这般愚蠢?
自以为理由充分理由,可少女听完,却是哈哈大笑。
笑罢,凑到近前,悄声告知:“师兄怎能断定,我只有一个苹果的?”
“什么?”纪来丰闻言一怔,倏地想起什么,顿时一股极致的冰寒,自心口袭向全身。
仿佛堕入冰窟,已半死的身躯,又是一阵痉挛:“难道…难道…”
“不错,紫英师姐是我杀的!”可怕的预想,终于被少女证实,那纯白的俏脸,显露的,却是杀伐决断之意。
转而嘴角翘起,说不出的讥讽,又竖起三根手指:“加上师兄,正好三个,所以,我已经过关了…”
纪来丰摇着头,仍是不可置信:“不可能,那汪光耀、阳万里,他们手中…手中…”
“各有两个是吗?”乐蝶帮他补充完,微微一笑:“师兄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吗?”
纪来丰半信半疑,思绪早已混乱,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见他如此,少女也不卖关子,抬手指了指四周:“师兄你听,这里多安静呐,就像刚才,我捅你一刀,也没多大的动静。”
轻柔的嗓音,萦绕在耳边,仿佛魔鬼低语,带给他的,是无尽的恐惧。
纪来丰明白了,阳万里、汪光耀二人,多出的一个苹果,非是打斗抢夺,而是来自他们的队友…
或被另一队友看见,或是运气不好,第二次行动时,二人撞在了一起。
本该大打出手,可阴阳有求于青庐,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会便宜其他队伍,便临时决定联手。
等等,不对!
顺着少女思路,他差点掉入圈套,可仔细一想,漏洞实在太多。
其中最大的,以汪、阳之谨慎,假死能骗得一次,可二人蹲守多时,如何能轻易躲过?
对此,少女轻蔑一笑:“男人嘛,又是天才,难免自大,看不起我等弱者。再说,师兄难道忘了,我是一个医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