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第一批物资就开始从南门运出,到达牛脊山附近便由洪福镖局押运一段路线,一路往东面抵达宛城。
押运期间俞瑾睿代表着朝廷跟在洪福镖局的队伍里和此次领队的镖师裘宇东一同前往,俞兆莲则偶尔在左敬堂帮忙,顺便打探流匪的动向。
这一次的货物是赈灾的粮食,一路运往宛城由当地驻军接管。这一行为让俞瑾睿有些奇怪,一旁的裘宇东则表现得坦然,道:“说明流匪也是有情有义,粮食他们不劫。”看着他骑在马上招呼着镖局的队伍回程,俞瑾睿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张扬个性的他能说出来的。
首先,他怎么会认为流匪知道这是赈灾粮呢,其次,以俞瑾睿对他的了解他更有可能说出的话是流匪被他们洪福镖局的镖旗吓跑了这类标榜自己的话语。
看着此时自己的昔日好友,俞瑾睿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沉连肃坐在惠王的对面,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上的布局,惠王则笑着看着他,手上的白子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动:“连肃啊,跟着本王玩儿这些文人雅趣有没有厌烦?”
“并没有,只是这些的确接触过少。”沉连肃微低着头,表现恭谦。
惠王落下白子,清脆有声:“皇上在去灵山之前,经常向本王提起你,说你勤奋好学,谦逊有礼,只是做事情有些冲动了。”
“我阅历尚浅,年轻气盛,父皇也是一直教导我要三思而后行。”沉连肃想起自己的鲁莽行事也懊悔不已,“我也因为急躁易怒而做出让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
看着沉连肃放下黑子后,惠王摸了下自己的胡子,微笑道:“这几天,本王也是看在眼里,这些悠闲的雅趣可以淡化你内心的冲动,也能很好地修养你的心性,治国安邦魄力不可少,但智慧往往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会有的。”
“感谢皇叔的指导。”
“不过作为皇帝,最重要的是皇权,治国你可以依靠文臣,安邦你可以仰仗武将,但是如何用人如何保证皇权至上不被掣肘,这是每个帝王该研究的事。”惠王瞧准了一个位置慢慢将白子落下,“历史上的开国盛世往往都有个狠皇帝,而后会有个仁皇帝中兴之治将国家带上顶峰。”
看着棋盘上的白子,沉连肃有些举棋无措了:“皇叔对于帝王之道的研究颇深,连肃自愧弗如。”
“这些都是纸上的东西,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但真正参透的又有几人?”惠王落下棋局最后一个白子,“道理不是学出来的,是悟出来的。对了,今年科举也放榜了吧,不知道会有哪些才俊。”
沉连肃看着已成定局的棋局,叹息道:“皇叔果然是‘慧王’,智慧的慧,连肃从几位老臣那里听闻过您的事迹,比如当时与回纥的谈判以及幽州之战辎重改道的决策。”
惠王摆了摆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当年的事了,不提了。”
“皇叔您太谦虚了,如果您继续活跃于朝野,一定会名留青史的。”如此有能力的人却甘心做一个闲云野鹤的王爷,有些太可惜了。
“连肃,你也太耿直了。你要请我出山,不如请我的老师。”惠王极力推荐被贬的李融回归朝堂。
沉连肃像是被说中了心中所想一般,激动地说道:“我正有此意,打算等父皇回宫,我就去沂州拜见李老。”
惠王惊讶地睁大眼睛,又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连肃,你知道他被贬的原因是因为你吗?”
“知道,他不认可我当太子。”沉连肃表情严肃,神情庄重,“所以我更要去请他回来,我也会和父皇说好。”
“说得好像你去找他,他就会答应一样。”
“去的话,他可能不会回来,但不去的话,他就肯定不会回来。”
“有时候真羡慕你们年轻人这种无知无畏。”惠王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春晓楼的月儿已经被赎身了,原本本王还想将她买来赠予你的,可惜了,不如从本王府上挑两个走?”
“感谢皇叔好意,但近期并不想考虑男女之事。”
“你都二十了吧,太子妃可有了人选?”惠王见沉连肃沉默不语的样子便改口道,“也罢,这应该是皇上和皇后考虑的事情,本王就不操心了。”
“其实,我已心有所属,只是……”沉连肃犹豫地开口道。
惠王表情温和起来,他从沉连肃的话语和神态里大概知道了,他也不用沉连肃和盘托出,他既已开口就是对他的信任了,作为过来人惠王也只能忠告一二:“遵从自己的内心,切勿让自己抱憾终身啊。”
沉连肃听到惠王居然是这样的劝告,就好像他因为过去什么事而后悔一生一样。
“惠王妃还好吗?”
“挺好的,前两天跟着表姐回了江南老家,散散心。”
这时,惠王的侍女走了进来传话道:“兵部尚书郭万黎求见。”
惠王突然来了兴致,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同沉连肃猜测道:“我猜是商议幽州燕宁王的事。”
沉连肃经常听别人提起燕宁王的名号,虽年幼时和他有过一点交流,但是对他本人并不了解,他似乎从沉连肃来到皇宫之前就一直驻扎在幽州,也听说过幽州铁骑的名号,是一位十分厉害的王爷。
“他那里的兵制比较特殊,因为他们是重骑兵,所以军费是燕宁王和朝廷各支出一部分,其实兵部为了维稳一直在想办法少给一些,因为别的地区的驻兵全都是当地自己负责,对于朝廷分担幽州军费的事颇有微词。”惠王快速地和沉连肃概括道,“这件事我们还是别多管。”
沉连肃虽然不了解幽州的事,但惠王都不想淌这趟浑水,可见其棘手程度。郭万黎进来后发现了太子也在场并自知这次谈话说不了多少内容,和惠王汇报了一些事情后便离开了。
待郭万黎走后,惠王神情有些凝重:“皇上既然将燕宁王及其铁骑这般安排自有他的考量,对于他的决策还是不要过多干预,难免心生嫌隙。”
沉连肃对于惠王的句句箴言全都记于心上,也大概明白了为何此次要让惠王来监国,他要跟着惠王学习的事太多太多了。
第二次赈灾物资是一些募集的日常用品,总数量并不多,而这一次,俞瑾睿并没有跟着洪福镖局的镖师队伍,他选择在道路旁的山上蹲守查看情况,而俞兆莲则在另一处山头。
俞瑾睿蹲在树上,目光时不时地投向行进中的队伍,然后又观察起了山上四周的情况,如果流匪会来,那么一定会有斥候出现。
鱼月也没闲着,她开始调查春晓楼会使用褪魔阵的原因,因为她吃过一次亏所以调查的时候鱼月只能进入后院问一些里面的小厮和丫鬟。
经过拼凑也大概得出了结论,因为惠王经常光顾春晓楼,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惠王资助的,所以楼里也沿袭了惠王的一些习惯。
的确,他也是沉霖煜的师兄,沉连肃说过他们都会有在私密的空间用上褪魔阵的习惯,那么在牛脊山屋子里的褪魔阵又是谁的习惯呢?
鱼月来到了之前的牛脊山屋子外,此时两个人的说话声让鱼月警惕地躲了起来。
“不是消息说没有军队吗?为什么靖宇侯会出现在附近?”流匪模样的人口气有些着急。
“他只是作为宇东的朋友,同时也是朝臣保护赈灾物资也在情理之中。”傅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反正他们只知道你们要劫物资,今天你们没敢动手,无妨,重要的是下一次。”
“我怕到时候朝廷来人……”流匪语气弱弱地说着,突然被傅先生厉声呵斥道。
“怕什么!?这次很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好不容易有贵人相助,别让懦弱浪费这唯一的机会。”
流匪的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没错!就算是有军队,老子也和他们拼了!老子等的就是这一天,一定要取了那个……”
“嘘,切勿张扬,牛脊山地处要位,各方斥候均出没。”
“行,傅先生多保重。”
他们很快结束了对话,匆匆离开了屋子。傅先生真的参与了其中,原本鱼月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对朝廷的仇恨,安安稳稳地经营着学堂并就此度过一生。
感叹之余鱼月便回到了京都城内将这件事告知给了御史台的沉霖煜,但他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没有抓捕傅先生,而是朝廷里的一些微妙变化让沉霖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他并不想怀疑自己的师兄,但陆陆续续有一些线索直接或间接地与惠王相关,思考之下他还是打算将鱼月送入惠王的府邸,同时也告知了惠王府可能会有褪魔阵的事。
沉霖煜将鱼月以春晓楼“月儿”的身份送入了惠王府里。
婢女将鱼月带到惠王面前时,惠王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本王曾去过春晓楼想将你赎身,没想到你居然在霖煜那里,还是霖煜心细消息灵通啊。”
鱼月没想到惠王会对她如此上心,她见惠王目不转睛地盯着便笑着说道:“月儿能得到惠王爷垂怜,已是三生有幸了。”
惠王笑容更甚,挥着手道:“连肃很中意你啊,要么将你送去东宫?”
“王爷……”鱼月刚来了惠王府可不想立马就去沉连肃那里,她还什么都没查呢。
“不,你先在府里待两天,到时候本王把他喊来。”惠王说着露出了坏笑,嘴角更是弯上了天一般。
鱼月也不好阻止,她现在作为月儿的身份并不好发表自己的意见,但看见他这样真的很难想象他会有问题,也许是沉霖煜太过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