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州的城门开着,偶有官员或富商在城门外开棚施粥,救济各路逃难来的人民。
沉连肃在城门前寻找那位副将的身影,他们只是离开了一会儿,靖王的军队应该还未回僰道城。
由于沉连肃抱着鱼月的缘故,鱼月的视线比他高一些,她看见了人群另一边的副将。
沉连肃将鱼月放了下来,让她寸步不离他的身边。他走到副将的面前,作揖道:“蒋副将,可否借一步说话。”
蒋副将目光投向沉连肃,从他的穿着和打扮来看并非平头百姓,特别是他腰间的那柄剑,亮得晃眼,这可不是普通人能用钱买到的。他点点头跟在沉连肃的身后来到了城墙边。
鱼月站在原地等着他们俩,突然身后传来孩童的喊声:“啊,小妹妹。”鱼月闻声回头,发现居然是周二哥的儿子。
鱼月并没有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和周二哥他们不过就是萍水相逢而已,而且最后闹得不可开交,不再有交集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周二哥的儿子似乎对鱼月很感兴趣,他小跑来到鱼月的面前,鼻子下似乎还流着鼻涕:“妹妹,你吃了吗?”他捧起手中还剩一半的粥碗。
“我不吃东西。”鱼月不看他,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城墙下。
周二哥的儿子吸了下鼻涕:“我这碗给你吧。”
“我不需要。”鱼月又一次拒绝了他。
“你拿着,我可以让我妈再去要一碗。”周二哥的儿子以为她不肯接受是顾及他会没有,“妹妹你真好看,你嫁给我,我可以天天让我妈给你弄好吃的。”
鱼月眉头微皱并不想理会面前的小屁孩。
“小鬼,她可是我的。”沉连肃站在周二哥的儿子身后,声音低沉地说道。
“大舅子!”周二哥的儿子激动地喊道。
“别乱喊,小心我揍你,赶紧滚。”沉连肃低吼着推开他,表情阴沉得可怕。
周二哥的儿子害怕地跑开了,他的气似乎还没有消去,表情依旧是凶狠的样子。
鱼月抬头看向沉连肃揶揄道:“没想到你嫉妒心这么强。”
沉连肃收回注视着小孩的目光落在了鱼月的身上,似乎是被说中一般让他不耐烦地说道:“对,怎么了?”
鱼月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她轻叹一口气说道:“和蒋副将聊得如何?”
“他的斥候也探查到了叛军的动向,已经派人连夜送信去僰道城了。”沉连肃说着目光却扫视着城门口驻扎着的士兵,“最快后天援军就能赶到了。”
鱼月发现他在环顾四周,表现得并不那么胸有成竹,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太顺利了一点。”沉连肃双手插在胸前,“是不是应该做好守城战的准备。”
“你读的那些书上没有说荣州的情况吗?”
“只是被叛军攻破的城池里没有荣州而已。相隔时间太长很多文字在抄录誊写的时候被遗漏或者整合了,没有详细的记载了。”沉连肃往城门走去,原先荣州是紧闭城门,遭受战乱的难民根本无法进入,是靖王传达皇上的口谕守兵才打开城门接纳附近的难民。
鱼月则跟在沉连肃的身后一起进了城,城里还是一片祥和的气息,街边的商贩依旧做着生意,路上的行人依旧簇拥,他们全然不知接下来会遭遇的事情。
沉连肃停下了脚步,从酒铺走出来两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是蒋副将和那个公井镇里的邋遢男人。
“要怎么样你才能振作起来?”蒋副将紧紧地跟着这个男人,而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拎着两壶酒就往铺外走。
男人走到沉连肃的面前,用藏在头发后的眼睛扫了一眼:“啊,功夫不错的小伙和他的妹妹。”像是打招呼一般说完便往街边一坐,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蒋副将认识他吗?”沉连肃因为太过好奇便询问道。
“你听说过‘堑山刀’吗?”蒋副将叹了一口气,看沉连肃修的是剑法可能对刀法没有什么了解。
沉连肃还真听说过“堑山刀”,这是已经失传的刀法。“刀如猛虎,剑似游龙”这是练家子对常用的两种兵器的评价,然而朝廷对于武林的遏制也让一些旁门刀法绝技了,其中就包括“堑山刀”,堑山刀所用的刀并不是武林里广泛用的环首刀,而是需要双手握持的陌刀,也就是俗称的“斩马刀”,而优秀的陌刀几乎只有官家才能制作,再加上双手刀对于使用者功底的要求非常高,这更是提高了修练此刀法的门槛。在这样的背景下,“堑山刀”失传也在意料之中。这些都是听宋齐云讲的一些武林旧闻,过去朝廷和武林并不是这般争锋相对,那个时候的武林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堑山刀是兵家传出来的刀法吧?”沉连肃的视线随着蒋副将落在了喝着闷酒的男人身上,他虽然是一副颓废的样子,但挺直的身板和强健有力的肌肉看着就和真正的流民完全不同,可见此人的地位并不低,很可能有军衔。
“哦?你听说过?我以为你只修剑法。”蒋副将对面前的年轻人越来越好奇起来。
“略有耳闻,愿闻其详。”
“他曾经和我一样都是靖王的手下,靖王原先是驻扎在关内道的,近几年因为南疆僰人入侵和内乱频发,皇上便将靖王调至剑南道。我跟随靖王南下,他留在了丰州。”蒋副将看着面前的颓废邋遢的男人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丰州沦陷他一个人从关内回到了老家,却是这副模样,靖王也觉得很痛心,想再一次将他纳入麾下,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他如今成了嗜酒如命的酒鬼。”
“周平梁……”沉连肃听着蒋副将的复述,立刻就猜出了此人的名号。他可是丰州起义军的出身,靖王惜才便将其纳入麾下。
“你居然知道?这家伙名声这么响亮了吗?”蒋副将甚是疑惑,他周平梁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平头百姓而已,怎么偶然碰到的年轻人也知道他的名号,还是说面前的年轻人见多识广?
周平梁并不在意地继续喝着酒,仿佛没听他们说话一般,一口接一口,连酒从嘴边漏出来也不管,对他来说有酒就行,其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鱼月看着周平梁不修边幅的样子,散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黝黑的皮肤上还粘着褐色的土块和灰尘,他的身体散发着许久未清洗的异味,周围路过的百姓都避之不及。
周平梁缓缓放下酒壶,感觉到了鱼月的目光,他微微侧头,碎发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就仿佛在直视着猎物一般。沉连肃牵起鱼月的手,将她拉近自己靠在自己的身后。
周平梁像是被沉连肃的这一举动敲醒了一样,他回过神般地移开了视线,又猛饮了好几口酒,显然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样子。
鱼月感受到他对于她是不同于其他人的态度,很可能他将某一种情感加在了鱼月身上,她猜测很可能是家人,说不定是自己的女儿。
蒋副将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了,靖王需要更多的谋士和志士,眼前的年轻人是个很好的选择,他走至沉连肃的面前:“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待援军赶到,可愿意随军去僰道城?”
“求之不得。”沉连肃俯身作揖。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拾壹即可。”
蒋副将低头看向缩在沉连肃身后的鱼月:“这位是……”
“舍妹。”
“你们俩看着不像啊。”蒋副将表情疑惑,心里想的直接说了出来,“啊,怪我说话太直了。”
“无妨,只是希望蒋副将同意舍妹随行。”
蒋副将开怀一笑,拍了拍沉连肃的肩膀:“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