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材想着小时候的事，不由地呆了。

    那时候大嫂还没过门，大哥是别人口中的傻子，但对他来说，却是护着他的大哥。

    村里人都说他爹娘不好惹，大人躲着走，其他孩子也不跟他玩，只有大哥上哪都带着他。

    他也愿意跟在大哥身后。

    只要有人笑话他、欺负他，大哥总是冲在前面，打到那些人不敢对他呲牙为止。

    最厉害一次就是打断了那小子的腿。

    对方父母闹了大半年，可又有什么用，当时谁看见了？那小畜生腿断了也是白断。

    他的腿远比后来那个因为大嫂打断的重。

    后一个据说拄着拐杖还能走两步，只是被大哥打怂了胆，一见他们家人跑得跟狗撵似的。

    至于因为他断腿的那个嘛，吴有材心里冷笑，后来再也没出过家门，怕是去了半条命吧。

    那小子跟他差不多年纪，翻过年该有二十了。

    谁惹上他们家都没有好下场，包括那个姓钱的寡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吴有材暗暗捏紧没受伤的那只手。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他一定要弄明白，他们家的篱笆围墙究竟有什么邪门。

    如果说娘那天是对方故弄玄虚，那他这次的情况就算诡异了。

    他时刻监视着钱家，专门选了对方一家人外出的时机，想不到还出这样的意外。

    若说是秀才显灵，他是一百个不信的。

    什么神仙鬼怪，阴司报应，他一概不信。否则那个寡妇该第一个遭报应。

    不过秀才家短时间内他是不敢再闯了，但他们家不是有几个小崽子吗？

    天长日久的，他就不信找不到机会。

    这次，轮到他替大哥断人手脚了。

    不，他要的不只是手脚，是那几个小崽子的命！

    吴有材心里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个不停，面上却一副木讷。

    除了最开始眼中的一抹寒光，就连面对面坐着守岁的父母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林桑若是能看到他裹着的手，估计能猜出个大概。

    可惜她不知道那天暗闯院门的是谁，更不知道还有人在偷偷惦记着她的娃。

    就像吴有材不知道儿子被断腿的那两家人，也在背地里将吴大一家恨出血来。

    早年被吴有根打断腿的小伙子叫钱大山。

    原本真是像山一样结实的孩子，但在人傻心狠力气大的有根手里完全没讨到好。

    年三十的晚上，他仄仄地躺着，做娘的捧着碗蛋羹想要喂他。

    “大山，好孩子，你听话，听娘的把这碗蛋羹吃了。”

    那天帮了东子一家的也有她一个，东子娘这人讲情谊，让家里孩子送来一对下蛋鸡鸭做谢礼。

    这两天家里也攒了一些蛋了，她就照东子媳妇说的，像这样做成蛋羹，说是好克化。

    儿子整天总是躺着，不吃些软和的怎么行。

    但大山还是仄仄地将碗推开：“娘，我不想吃，你跟爹吃吧。”

    从断腿那天开始，到现在也快七年了。

    七年的时间，这孩子身体长成了大人，但心理上好像还留在十三岁那一天。

    大山娘劝了又劝，劝得自己一脸泪。这孩子孝顺，不忍心看娘难过，边流泪边吃了。

    他不吃做娘的心焦，可这样掺着眼泪吃，做娘的心更痛。

    最后大山闭着眼休息，做娘的抹着眼泪直到天亮。

    天亮后就是新的一年，大山二十岁了，可她看不见儿子的未来在哪里。

    同样断了腿的还有村头的王小川。

    不幸中的大幸，小川好歹保住了一条。

    他自己用柴棍做了根拐杖，走起来虽然费劲，大年初一日头一升起，他立即迎着朝阳出门。

    弟弟王小河走在前面，将哥哥往回赶。

    “哥，你回去吧，砍竹子我去就行。南子哥说了，砍二十根竹子就有五文钱，等我攒下钱就给你看腿上的病。”

    王小川心里很暖，但还是一瘸一拐跟在后面。

    “我在家里也没事，跟你一起去钱婶子家看看。”

    王小河一百个不赞成。

    哥哥这个样子还怎么砍竹子啊，要是把那条好的腿也摔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担心得很，想劝又怕伤了哥哥的心。

    但王小川自有打算，他一步步走得很累，却是一脸倔坚定。

    “我就跟去看看，不砍竹子，还有没有别的活给我。”地他是种不好了，但他不想当个废人。

    他第一次听说不用走出村子，就有挣工钱的机会。

    他想挣钱，更想将腿看好，他不能拖累爹妈，更不能拖累下面的弟弟妹妹。

    好不容易从村尾走到村子中央，他已经累得一头汗。

    “钱婶子，过年好呀，我想问问你，家里有什么活是我能帮上忙的？”

    小川一见林桑就扬起一张笑脸。

    他知道这家做主的是钱婶子，大家都说她脾气大不好惹。

    钱婶子是很凶，但他觉得也有柔软的一面，否则就不会帮扶村里这么多。

    林桑一抬头就见到一张俊朗的笑脸。

    好一个笑容灿烂的孩子，看着比小南还年轻些，说实话，长得比小南还帅气。

    钱秀才长什么样她是没法知道了，但原身钱林氏白皙俊秀，家里几个男孩都像她，五官十分好看。

    小南气质儒雅中有两分狡黠，眼前这个男孩却帅气而阳光。

    拖着一条病腿还能这样自强，林桑心里先喜欢了几分。

    身边的小盈凑过来跟他打招呼：“小川哥，今天怎么想到来我伯娘家？”

    原来这孩子叫小川，林桑招呼他。

    “是小川呀，过年好，来屋里坐坐吧。”

    她没盯着他的拐杖或是腿看，但院子外一趟趟送竹子的人不少，免不了有一些眼神落在他的伤患处。

    小川就像完全没发现这些异样，听主人家招呼他进屋，忙笑着应道：“好呀，婶子。”

    院子里有些凌乱。

    小东跟他师父分头忙着，一个做竹龙头，一个用竹筒套水管。几个师弟在一旁打下手。

    林桑还想建一间设备房，专门放置燃烧沼气的锅炉。

    毕竟沼气有使用隐患，尽管在她设备完好的有机农场里是很安全的。但在这里，林桑还在摸索阶段，她觉得一切谨慎为上。

    所以要将设备间跟生活区域剥离开。

    小东师徒两个忙着研发配件，组织小盈他们搭建棚屋的工作就落在小南头上。

    “这扇门用泥巴不好做吧，到时候怎么开启？”

    屋子是主筋加泥巴糊的，但门糊完了怎么安装呢？

    小南自己也是个半吊子，经常一边指挥一边跑来问他哥。

    听他这么说，小盈几个也愣了。

    “是啊，之前怎么没想过？现在怎么办？”

    林桑也在思索。

    现代的房门是用合页的，这时候没有金属，要用什么代替合页？

    小东抬头正要说话，小川拄着拐杖走过去。

    “小南哥，你看是不是可以将门换成竹子的？开门的这一侧放一根细竹竿，上下各留出两寸，削尖了，趁着土墙没干可以插进土里——”

    他边说还边比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