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敌,是很有必须的。
一直以来大明的敌人都是九边那里不入流的草原鞑靼诸部,这些部落虽然凶悍,但是,这些敌人始终上不得台面。
他们会的就是土匪的那一套,除了强就是杀,只要大明朝廷强横一些,这些草原部落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根本就无法形成对大明的致命威胁。
而且,在文化方面,大明又处于碾压地位,所以,不论草原之敌蹦跶再欢,中原王朝的士大夫们总是以俯瞰的心态看着他们。
指望这样的敌人做大明的宿命之敌。
这就比是在和菜鸡打比赛,只会越打越菜,不会有什么进步的。
但是,现在朱常洛从新的定义了大明的未来之敌,这就等于是把大明从那场旷日持久的菜鸡互啄之战中叫醒了。
大明也该是时候换个一个敌人一较高下了。
虽然,这样的方式可能不怎么道德。
但是,文明的发展就是如此,就是在不断的摩擦和竞争。
指望和平发展,那也得是打赢之后才能谈和平。
打都不打,就张嘴和平,闭嘴和平,怎么能够进步呢?
所以,假想敌很重要!
而泰西不论从哪个方面出发,它都非常适合做大明的假想敌。
只要有了这个假想敌存在,大明就会激发出自己的无穷潜力要和泰西一较长短。
和徐希皋,戚金谈完之后,朱常洛就回到行宫休息了。
明日就是陈振龙回航之日。
朱常洛要养足精神,展示出他重视文化,尊重人才的态度。
毕竟,陈振龙的船上拉着的可是能与大明先秦文明一较高下的泰西文明。
虽然,在受到了后世的民主主义影响之后,朱常洛对泰西也有莫名的愤恨和敌意。
但是,作为一个理性的统治者,朱常洛必须正视他人之长,并且虚心接受学习他人的可取之处。
只有如此,才能为大明走出一条健康发展之路。
若是,本着非黑即白的愤青心态,那绝对是要把事情搞砸的。
毕竟,一人智短,众人智长的道理,朱常洛还是懂的。
若是自己出手太甚,彻底断绝了工业化萌芽的发展,那么在以后的几百年的文明发展之中,朱常洛就是文明的罪人。
所以,朱常洛必须理性自己的心态,以平和博大的胸怀兼容着世界文明,成就一个前所未有的非凡盛世!
翌日清晨,天津卫码头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迎接仪式。
朱常洛带着数百位番语学士在码头翘首以盼。
同时,跟着朱常洛的还有礼部尚书董其昌和鸿胪寺卿范文琦。
范文琦这位鸿胪寺卿被朱常洛点名一起随驾的时候,激动的都快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鸿胪寺都是被边缘化的衙门,整天干的事情也都是礼部吃剩下的,看不上的碎活,累活才会轮到他们。
但是,这一次朱常洛竟然破天荒的点了鸿胪寺随驾,这让范文琦激动到都以为祖坟要冒青烟了。
董其昌微微侧头看着这位比自己年纪大一二十岁的鸿胪寺卿,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董其昌唏嘘自己的好命,若不是被万历皇帝点为了皇太子的授业先生,他岂能以这般快的速度成为六部之首的礼部尚书?岂能以如此年轻的年纪成为媲美内阁阁臣的军机处大臣?
虽然,因为邢玠的回归使得董其昌的排名在军机处之中下降了一位,但是,董其昌根本就不在乎这个。
因为,他是皇太子的真正心腹之臣!
就算排名最末又如何?
再历练两年,等沈思孝退休或者王锡爵罢相,他是极有可能被皇太子钦点一步登天的。
毕竟,这些年的礼部尚书和军机大臣资历不是白熬的。
这些都是他晋升巅峰的资本。
所以,董其昌的心态比任何人都要好。
“大行令,准备的怎么样了?听说这次要来不少泰西人,鸿胪寺忙的过来吗?”
董其昌悄悄的和范文琦说着话。
范文琦被董其昌这么一搭话,顿时就恭敬了起来,范文琦回道:“回大宗伯,下官已经准备完毕,这些泰西使臣,只要到了咱们大明,下官一定都会周到安排的。”
董其昌道:“这些可不都是泰西使臣,他们其中有一部分可能要永远留在大明成为大明之臣民的。所以,一定要区分好,切不可让他们混了。”
范文琦回道:“多谢大宗伯提醒,下官一定谨记。”
董其昌嗯了一声,“需要本官帮助的时候,也不要客气,都是为殿下办差。本官也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范文琦惊喜道:“谢大宗伯。”
董其昌报以微笑。
董其昌给范文琦主动示好,并不是闲得蛋疼。
而是因为董其昌知道内部消息!
一旦此次和泰西建立的正常的邦交联系后,作为主管外事的鸿胪寺肯定是会被提升权柄的。
现在不疼不痒的说几句好话,换范文琦一个好感,将来把其收为自己的门下马仔,这也是董其昌成为顶级高官的必修课。
虽然,皇帝都喜欢纯臣。
但是,皇帝却不会把一个纯臣放在内阁或军机处这样的要害部门的。
因为,纯臣怼人在行,行政可并不一定在行的。
行政讲究的是人事和效率,若是,手下连几个帮手都没有,就想把朝廷政务玩转,那简直就痴人说梦。
所以,董其昌并不打算做纯臣,他要做长袖善舞的能臣忠臣。
至于纯臣,就让余继登这样的人去做吧。
就在董其昌和范文琦小声闲聊的时候,远处的海上出现了一抹桅杆尖端的影子。
不一会儿的时间,这些桅杆就越来越多起来。
渐渐的一艘艘远洋而来的巨船也终于冲开了天边的云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陈振龙和伽利略以及那位差点被泰西教皇烧烤了的倔强老头布鲁诺。
陈振龙站起首舰的舰首看着远处的海岸,陈振龙激动道:“前面就是天津卫了。那里距离大明的京师很近很近,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神睿圣明的大明皇太子殿下了。”
伽利略给布鲁诺翻译了一下陈振龙的话。
布鲁诺倔倔的说道:“就是侯爵大人说的那位要最终审判我的人吗?”
伽利略听着布鲁诺的话,脸色一黑,这老头就喜欢抬杠,侯爵大人好心好意救了他一命,他不仅不感激,还天天的愤愤不平。
说什么东方的侯爵阻止了献身科学的机会,也让他失去了唤醒泰西众生的机会。
伽利略小声道:“布鲁诺先生,听着我们已经到了东方,教廷管不了这里,在这里没人会在意你曾经干了什么。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把你的所学所知传播到东方即可。”
“侯爵大人都说了大明皇太子是一位无比开明的先知,他能预知未来过去,告诉我们宇宙的真相,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等候皇太子殿下的召唤呢?”
布鲁诺哼道:“宇宙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也告诉了世人。太阳就是宇宙的中心,大地是围着太阳转的。而且,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先知的,也没有天主,我们都是普通人。教皇也是,大明的皇太子也是。”
伽利略听到布鲁诺的话后,翻了一个白眼,怪不得同样是宣传日心说,哥白尼能善终,布鲁诺要被教皇处以火刑。
就这他这个怼天怼地的性格,能不被教皇烧死都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现在,都到了万里之外的大明了,居然还这么死性不改,怼人家的皇太子,这不是在找死吗?
伽利略无语道:“布鲁诺先生,你的观点我都知道了。接下来我们静心的等待一下,看看大明的情况好吗?”
布鲁诺这次没有再怼伽利略了,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认可了。
陈振龙在一旁听着伽利略和布鲁诺之间的小声嘀咕,虽然,他听不太懂这俩人在聊什么。
但是,陈振龙也能从布鲁诺的眼神中猜出点什么。
说实话,陈振龙早就后悔把布鲁诺弄出来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死到临头的布鲁诺,居然毫不自知,一心只想以死殉道,向世人证明他是对的,教廷是错的。
但是,这有用吗?人都死了,还挣什么对错?
陈振龙淡淡说了一句:“须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的日心说或许是对的,或许也是错的?宇宙之无穷,岂可知太阳就是唯一?”
陈振龙冷不丁的蹦出了这么一句,他也不知道这的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还说对了。
但是,这话听在布鲁诺的耳中,布鲁诺感受到了挑衅!
布鲁诺激动说道:“听着,侯爵大人!太阳就是宇宙的中心,我已经计算出来了。”
陈振龙也懒得跟布鲁诺争这个。
若不是皇太子指名道姓的要这些人,就布鲁诺这样的性格,他就把布鲁诺半道丢下船喂鲨鱼了。
真当读书人没杀性吗?
陈振龙虽然读的圣贤书,但是,他的生计可都是跟凶残的大海绑定在一起的。
若是没有那三分血性,陈振龙岂会冒着生死的危险去吕宋盗番薯藤?
可见,陈振龙也是一位沙发果断之人。
绝不是他表明表现出来那么温文尔雅,如沐春风,他杀起来人绝对也是丝毫不好手软的。
不然,他怎么能够纵横大海这么多年?
难道靠的圣贤道理吗?
别逗了,遇到了凶残的海盗,谁跟你讲道理,讲的都是先下手为强,讲的都是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
利玛窦摇摇晃晃的从船舱里出来了,利玛窦看着远处的海岸。
他终于舒了口气,“总算到大明了。”
这段日子利玛窦不知怎么的,身体突然就扛不住了,有点病恹恹的。
若不是,伽利略学会了大明话,还有陈振龙也自学了一些泰西话,这一路上的交流就真的够呛的。
陈振龙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的利玛窦,关心道:“西泰先生,你的身体好些了吗?等到了天津卫,我就给你请最好的郎中看诊。等到了京师,我就求皇太子殿下给你安排太医看诊。你可要保重身体。”
利玛窦听到陈振龙关心,他勉强的露出一抹微笑,“陈,这可能是天主在召唤我。”
布鲁诺听到这话之后,又是撇嘴道:“听着,这个世界是没有天主的。”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过滤了布鲁诺的话。
陈振龙依然关心道:“西泰先生可不能这么说,你肩负泰西教皇的使命,也是立志要在大明传播泰西教的,所以,你可不能这些消极的。就算是你们的天主要召唤你,但是,这里是大明,祂不一定就能管得住你。”
利玛窦听到陈振龙这个玩笑,顿时笑了,他坚强的说道:“正是因为天主的荣耀没有在东方照耀,所以,我要把祂的荣光带来,给大明的百姓送去祂的福祉,将来到祂的国中永生。”
陈振龙哈哈一笑,夸道:“西泰先生好志气,跟我们大明一千年前的玄奘法师都有一比。”
听到陈振龙说到玄奘时,利玛窦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抹激动的潮红。
自从他知道玄奘法师的故事后,他也立志自己要做这样的人,把泰西的真经也传播到大明来。
站在码头高台之上的朱常洛手持一只双筒望远镜看着海上的船队。
当朱常洛看到为首的那首大船上挂着“大明远洋总兵官”和“大明远洋侯陈振龙”的幡子时,朱常洛露出一抹激动的笑意。
“终于回来了。这一去可是三年啊,孤等的好苦啊。”
朱常洛的一声感慨,让身边伴驾的人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毕竟,以朱常洛的监国皇太子之尊,来迎接陈振龙一个侯爵归国,这本身就是于礼不和的事情。
若不是,朱常洛以船上有泰西经典为借口,估计京师的大批官员们都要死谏了。
虽然,京中百官也不理解什么泰西经典,但是,中原士人自古都有崇文惜字的文化情节。
千年前三藏法师带回天竺真经时,作为一代明君典范的唐太宗都亲自去了法门寺见玄奘法师。
现在,这一船的泰西经典,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何物,但是,想必也和当年天竺的真经也差不多少。
所以,当朱常洛决定来天津卫亲迎的时候,大臣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有那么零星几个反对的奏疏上来而已。
大多数人都还是抱着尊重文化的谦卑状态来看待此事的。
所以,这件事在无形之中也为朱常洛刷了一波尊重先哲,尊重文化的好感。
毕竟,这个时代人虽然守旧,但他们的那种包容万千的大国胸怀,却是后人无法比拟的。
这一点也不知算不算是这个时代的闪光点。
反正这个时代的文化自信,那是真自信,并不是后世的那种略带排外性质的自信。
陈振龙的船队缓缓靠近,天津港码头的人看着这支庞大的船队靠岸时,所有人都不由的吸了一口凉气!
这支船队的船居然比直隶水师在役的巨船都要多!
由此可见,这陈振龙是真有本事!
朱常洛也看着原来二十多条船,变成了五十多条时,那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上了。
“陈振龙真不愧是孤看重的一时能臣!二十条船出海,五十条回来。还带上了泰西的经典,又带上了泰西的学者。”
董其昌听到朱常洛这么夸陈振龙时,他立刻附和道:“这都是殿下的圣明!若无殿下的慧眼识珠,就算陈振龙有天大的能耐,他也施展不出一分来。还有他能有这么大成绩,那也沾了殿下您的光。”
“您给陈振龙封了侯,也许了官,以侯爵之尊加大明远洋总兵之职。到了泰西之后,定然也是备受礼遇的。所以,这功劳归根结底都是殿下的。”
朱常洛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讲,孤不是没有容人的雅量。陈振龙能带回这些回来,足见其人是有真能耐的。有这样的为孤效命。此乃孤之福也!大明之福也!”
董其昌动情道:“陈振龙能得遇殿下这般圣主明君,真是他百世修来的福分。臣能遇殿下,亦是臣百世修来的福分。能在殿下的御下,为大明鞠躬尽瘁,是臣的荣耀!”
一旁的范文琦都听呆了,怪不得董其昌这么年轻就能做这么大官,果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范文琦也拜道:“臣为殿下贺。”
一旁其他随驾官员也都跟着拜道:“臣等为殿下贺。”
朱常洛笑道:“好了,平身。都起来吧。今天的主角是陈振龙,孤是来迎接泰西经典的。”
所有人再拜,然后一起起身,都翘首以盼的等待着这些巨船靠岸。
他们也想看看这泰西的经典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堪比古之圣贤的魅力。
毕竟,这也是一件旷古少有文化盛事,能参与其中,每个人都是很骄傲的。
若这些泰西经典真的有堪比古之圣贤著作的魅力,那么,他们在场的每一个都会是此事的见证者。
得到将来这些经典也在大明生根发芽了,他们也能以此事吹嘘于后人,成为一时之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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