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边能有今日之繁华,这其实是离不开朱常洛的长期支持的。
老实讲不管是在古代的农耕文明还是近现代的海洋文明,内陆地区想要迅速发展都是无比困难的。
因为在内陆地区,想要生产出来财富几乎都要是靠天吃饭的。
老天爷心情好,愿意赏饭吃,那自然是相对轻松一点的。
一旦,有了什么天灾**发生,贫瘠的内陆想要靠着自身的能力完成修正,简直比登天还难。
毕竟,内陆地区除了能在地里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刨食外,想要获得别的补给,真的是让人望而兴叹的。
而且,靠土地生存的地方,几乎都是要看雨水的,即便是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也不例外的。
干旱一旦发生,并且长时间持续的时候,即便能把水泵拉到田间地头去灌溉,那也是杯水车薪的。
因为,水井下的地下水也总会被抽干的,过度的使用地下水去灌溉农田,先不说地下水量如何,就是那灌溉的成本也是让人头皮发麻的。
一旦干旱的时间过长了,那么对于农民而言,他们宁愿把地里的庄稼旱死,也不会继续像填无底洞一样的投入。
而九边的现状,显然是已经脱离了单一的农耕社会架构。
因为土豆和番薯在九边的推广,现在的九边已经满足了吃饭的问题,而朱常洛也恰恰是看在这个最重要的吃饭问题被解决之后,他才动了其他的心思。
毕竟,九边的水泥硬化路是朱常洛最早修筑的硬化路。
想要富先修路这条真理不论古今都是通用的。
只要路能修的好,货商们自然而然就会沿着这条路互通有无,把源源不断的资源和财富在这条路上进行着置换和发酵。
渐渐的不管是人口,还是物产都会顺着这条路而聚集,财富也不例外。
所以,朱常洛也就顺势而为的在九边各镇都建立起了直属于西山皇庄的贸易市场。
而之所以没有把这些互市直接安排到朝廷之下,那是因为大明税制的弊病还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
一旦把这些互市的管理之权给了朝廷,到时候先不说税还能不能收的问题,就以大明这二百多年来积攒出来的官僚裙带以及错综复杂的地方豪强关系,就可以把朱常洛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台子给毁的一点不剩。
所以,在还没有完成对地方上的强势碾压之前,朱常洛必须要把一些重要的财权掌握在个人手中。
哪怕在这个过程之中,那些想要分一杯羹而不得其门的士大夫们如何抨击这些“与民争利”的行为,朱常洛依然不会为之所动。
因为,朱常洛在乎的面子和他们在乎的面子是不一样的。
他们妄想用原来的那一套欺负那些生于深宫,不体民间疾苦的皇帝的办法来忽悠朱常洛,在朱常洛这里根本就行不通。
朱常洛是知道底层的生活是何等艰巨的,也明白现在的大明的体制是何等的僵硬腐朽。
如果没有工业革命的发生,
这套僵化腐朽的封建制度兴许还能持续几百上千年不等,但是,历史没有假设。
工业革命的萌芽即便不在泰西发生,朱常洛也要一点一点把他在大明的土地上引导出来。
工业革命是一只可以摧毁旧世界的巨兽!
现在朱常洛给这只巨兽提前出生的机会,只要再给它一点时间,让它成长起来,那时候谁敢挡在它的面前,都会被它所带领着的浩浩荡荡的大势碾压成为碎片!
如今这头巨兽已经初露锋芒,九边就是它小试牛刀的地方。
现在以泰西为代表的海洋文明因为没有工业的助力,还在用迟缓的风帆作为助力航行世界,那么这个过程注定也就是缓慢的。
所以,这也就给朱常洛足够的时间差,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提前的布局九边和及西北地区。
这些地方放在后世,比起富庶的南方沿海地区,都是贫瘠的代表,即便是后来的道路也无比的平整,也被国家倾注了大量的资源用于开发和振兴。
但是,机会已经错过了。
资本是逐利了。
以海洋文明起家的现代文明,注定是要以海洋为财富中心的。
那些远离海洋,交通不畅的地方,想要在未来的世界中分一杯羹,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朱常洛未穿越之前,他知道在大明中原地区的一个省份为了改变自己的现状和困境,申请建立的一个国家级的航空港,企图在以经济以沿海为中心的世界里开辟出一条以天空为主的经济中心。
但是,这何其难?
虽然,飞机技术已经无比成熟了,火车货运也无比成熟。但是,这跟动辄就是万吨级的巨轮货运比起来依然还是杯水车薪。
海上的货运巨轮可以昼夜不停的行驶着,数以万计的大型货轮,它们所形成的优势,根本就不是火车和飞机能够比拟的。
火车和飞机都有自己的限制,火车的限制的铁轨的铺设,飞机的限制是机场的建设。
而大型货轮却没有这样的限制,码头小了那就扩建,水位不够那就继续挖深,哪一点比起铁轨和机场都要容易的多。
所以,先要让九边及西北迎头赶上,就必须利用现在的时间差,先一步享受工业革命带来的好处,也只有这样,九边和西北才不会在未来与南方的对比之中越拉越远。
当然,朱常洛建设九边的初心肯定也不是为了实现共同富裕的伟大理想。
主要是因为九边在北,京师也在北,虽然,九边的蒙古鞑靼之患频繁,但这里归根结底也是朱常洛的基本盘。
南方虽然富庶,但是南方距离京师太远了,京师的政令到了南方,几乎就是一张废纸,在南方不管是地方官员还是升斗小民,都不会把朝廷当回事的。
由此可见,朱常洛想要以南方为基本盘打开局面,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所以,还是九边好。
九边都是军镇,虽然,这些大头兵也不怎么听话。但是,这些人再不听话,那也是要吃饭的。
只要朱常洛能端的上他们的饭碗,又能控制住他们的前程,这些大头兵还是比较容易上手的。
而且,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九边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又在朱常洛蓟县军校的潜移默化影响下,几乎已经把九边拿捏成了铁桶一块!
现在九边的卫所兵制度还没彻底废除,但是,现在已经有了可以直接废除的基础了。
一旦把蓟县的新兵制在九边沿线全面展开,到时候由北而下,陕西河南山东等地的卫所兵也就直接都能瓦解。
毕竟,大明承平了二百多年,内陆的那些省份已经有二百多年没见过战争是什么样子了。
他们平时剿剿匪,欺负一下当地老百姓或许在行,一旦,让他们真刀真枪的对上训练有素的边兵,几乎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他们绝对都是一触即溃的垃圾兵。
所以,朱常洛对于这些省份的卫所兵都是不在乎的,只要把九边的钢刀握在手中,还怕这天下谁能翻出风浪来?
不过,不在乎并不代表不在意。
河南等内陆布政司的卫所兵也是要改头换面的,若是放任他们继续摆烂下去,万一九边之外再出强敌的时候,这些强敌进到了内陆,这些不堪一击的卫所兵岂不都要摇身一变成了“皇协军”?
所以,即便是不太重要的内陆的军队,朱常洛依然也不能放松对他们的管控。
等到大明的道路建设和粮食产量都到一定的水平之后,朱常洛就会启动军队的论调换防制度,让这些原来只在内陆无所事事的兵也拉到边关操练操练,同时,也要打破一些世袭惯例。
比如那些三品以下的武官世袭制度。
在朱常洛未来的规划里,这些可以世袭的官职和爵位是可以继续世袭的,但是,这种世袭并不是代表职权和职位的世袭。
更多的只是一种荣誉的世袭。
只要这些拥有世袭官职和爵位的人想要拥有一定的职权和实职,那么他们就必须遵照着一定的规则就行。
虽然,在这种规则之中,他们的子孙后代获得机会的几率还是要比普通人高一些,但至少能过滤掉一下滥竽充数的酒囊饭袋。
朱常洛虽然也很想制造出一种公平的机制,但是这种机制归根结底还是一种最大公约数的机制,对于一些本身就有能力的家族而言,这种机制对于他们都是无效的。
就好比朱常洛穿越前,那个文明程度已经很发达的世界,那个世界可以说比现在的大明几乎算是好上了一万倍。
但是,在某些领域里家族传承式的权力依然还是存在的。
有些二代三代就是可以堂而皇之的用几年的时间走到别人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高度。
这公平吗?
这肯定是不公平的。
但是这又能如何?
普通人最多也就只能是一边骂着他们,一边羡慕他们。
归根结底,这都是人性的自私,是没法被消灭的。
所以,朱常洛既然现在也是这种模式的既得利益者,他完全没理由端起碗吃饭,丢下碗骂娘的。
朱常洛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绝多大多数的普通人以公平,同时也相对的遏制一下既得利益者们的贪心。
也只有如此,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之道。
也是最现实的方法。
理想有时候固然很美,但在仰望星空的时候,还是要脚踏实地的。
不然的话,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一碰就碎的。
已经穿越有二十年的朱常洛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心比天高的年轻人了。
算起他穿越前的年纪和穿越的这二十年朱常洛已经算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到了这个年纪的人,更多的就是务实。
虽然,有时候也会有年轻人的冲动,但大多时候都还是能够自控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毕竟,论起见识朱常洛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超越任何人的。
虽然,在有些所谓的人生哲理上,朱常洛或许不如这个时代的饱读之辈,但是,这并不妨碍朱常洛站在未来的角度上俯瞰他们。
因为,朱常洛知道他们不知道,即便是他们能够滔滔不绝的讲出无数大道理来,而最后的结果还是无法被这些大道理剧透的。
所以,朱常洛根本就不会被这个时代人牵着鼻子走!
虽然,有时候在很多问题是朱常洛也只能妥协和迂回,但是,他的本质是不会被这个时代改变的。
他会妥协,会迂回,那全然只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还不够撼动这个世界的规则,不然的话,就以朱常洛穿越时那心比天高的气魄,他必然会是隋炀第二!
甚至还不如隋炀!
毕竟,隋炀帝登基之前还有灭陈之功傍身,朱常洛可是啥都没有,只有一个空头的皇长子名号,根本就镇不住场子的。
虽然,古人的教育都是忠君教育,但是,这种忠君教育也都是建立在主强臣弱的基础上。
大明皇帝虽然看似很强,但是自土木之变后,很多事情皇帝都不能一言而决了,都是要和大臣们相互拉锯一段时间才能达成目的的。
不然的话,当初嘉靖皇帝怎么可能掀起大廷议事件?原来历史时空之中的万历皇帝怎么可能会掀起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
说白了,能掀起这些重大事件,都是因为皇权不够强才出来的。
若是放在洪武和永乐这些靠着战功起家的开国君主和马上皇帝身上,哪个不要命的大臣敢这么头铁的置喙皇家之事?
但凡有这样的铁头娃,那也都被诛十族了。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做了皇帝就真的是至高无上,为所欲为了。
皇帝若是没有几把刀在手,下面的人岂会那么乖乖听话?
朱常洛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也是侥幸。
万历皇帝前期帮他吸引了多少火力,他作为大臣们对抗皇权的筹码,自然而然也就获得大臣们的无条件支持。
所以,在最初的时候,不管朱常洛做了多出格的事情,这些大臣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认了。
否则的话,他一个几岁大的皇子哪能这么轻易的出宫在京郊弄出这么大一所皇庄来?
说到底,这都是朱常洛利用了自己的年龄优势和自己的身份优势,让这些大臣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宝宝。
可以说朱常洛现在的一切都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达成的。
不然就算朱常洛是穿越者,他也无力改变大明血崩的命运。
毕竟,大明之亡并不是外患的建州女真之上,而在于内部积攒了几百年的贫富矛盾之上。
大明的老百姓们已经够仁慈了,只要还有一口吃的,他们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不会造反的。
可是在明末的几十年里,土地兼并的加剧和小冰河时期的肆虐,再加上地震,瘟疫,干旱等等层出不穷的灾难之后,大明的老百姓们才绷不住了,这才揭竿而起,给了这个垂垂老矣的三百年王朝最后一击。
也正是因为大明未能施恩于天下,没有了广泛的民心基础,所以即便是在崇祯之后的南明小朝廷依然还是无法在南方站稳脚踩与北边的满清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所以,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大明亡的不冤。
唯一可惜的就是大明亡了,封建的统治还在继续,后继的王朝出于对自己族群的不自信和对广大汉人的不信任。
又导致了后续的几百年里继续封闭,继续闭关锁国,将自己孤立在了世界之外。不去发展重要的火药技术,也不去探究自然科学,所以,落后也是必然的事情。
慈庆宫中,朱常洛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的目光平淡的扫过在殿内站立着的内阁和军机处成员们。
看着这八位大臣的样子,朱常洛也终于把手中的一份奏章放下了。
朱常洛说道:“税制的事情议的怎么样了?南北同轨,那是迟早的事情。西山皇庄和九边沿镇的互市已经按照朝廷的新制缴纳了比南方高出数倍的税赋。”
“如今交税多的西山皇庄和九边互市,不仅没有因为税高的缘故而废弛,反而愈加的兴旺。现在再去看南方各地,尤其是以繁华著称的江南地区,虽然在太祖高皇帝时给了江南设置了高于其他地区的税赋。”
“但是,在这些年里江南的税赋缴纳情况如何,想必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吧。叶向高被孤派到南京多少年了?让他好好的监管江南七省的税赋,结果他做的怎么样?”
“到了江南之后,真以为是山高皇帝远,以为朝廷的王法管不到了吗?居然和江南的豪绅大户狼狈为奸,肆意的拖欠和逃避朝廷应收的税赋。”
“这些年里他不仅没有为朝廷收到应收的税赋,反而在南京城中买了新居,上了花船,流连在了秦淮河畔的歌伎之间,成了一时无两的风流人物。”
“这可真有古人的风流雅韵,但是,他作为朝廷大员,作为朝廷命官的操守呢?朝廷养士三百年,不是为了让你们享受着朝廷的官位爵禄,无病呻吟的感怀人生的。”
“朝廷是需要你们贡献出你们的能力和你们的良知以及你们的忠诚的。不要以为考上了科举做了官就是光宗耀祖了。想要光宗耀祖,那要做一个敢于承担,敢于做事的好官才行。”
“否则都是遗臭万年的庸官,贪官和坏官。等到你们百年之后,你们是想被人怀念成千古名臣,还是遗臭万年的佞臣,这一点你们都要有自己的思量。”
“叶向高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一个个例,而是大多数官员的日常,只不是他太招摇了,又正好是孤慈庆宫中出去的官员,所以,孤就多多的关注了他。”
“但是,这并不是他自甘堕落,放浪形骸的理由!孤已经命反贪署和刑部的人去缉拿他了。你们也好好想想要在这庙堂之上立足,到底是做一个昏庸的泥菩萨,还是做一个敢于任事的怒目金刚?”
“这天的议题也就是引起叶向高案的税制问题,今天孤必须要得到一个结果!南北税制该如何平衡?南税问题到底该如何解决?你们好好想想,然后一个一个告诉孤。”
说完了这一通话后,慈庆宫中顿时静的落针可闻,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生怕自己的眼神被坐在高位之上的皇太子给捕捉到。
这些年来,皇太子殿下身上的积威是越来越重了,往往只是一个平淡的眼神就能给人无穷的压力。
这种情况他们在万历皇帝乃至在当初柄国执政的张居正身上都没感受过,可偏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还文文弱弱的皇太子竟然已经养出了如此浩瀚的天威!
可见这些年里朱常洛的威信在京师在百官之中是何等的雄迈!
已经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
不过万幸的是,皇太子从来不会因怒而杀人,皇太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符合朝廷的法度。
但也恰恰就是如此,才显得皇太子的威严不容置疑!
这也是朝中大臣越来越敬畏朱常洛的原因。
刚刚到京不久的新任刑部尚书兼内阁大臣的钟化民深吸了一口气站出了班列。
钟化民对着朱常洛一拜道:“殿下,臣以为叶向高案已经从重处置,应该重启太祖时剥皮塞草刑,将叶向高处以极刑,震慑宵小之徒!让他们不敢贪,不敢腐,好好的做好朝廷的官员,做好分内的差事。”
钟化民这个回答有点取巧了,他并未直接回答朱常洛所问的南北税制问题,而是把问题引导到了叶向高这个倒霉蛋上。
朱常洛看了钟化民一眼,朱常洛淡淡说道:“剥皮塞草有伤天和,叶向高罪虽至死,但国朝以仁治天下。太祖高皇帝时,天下初定,人心浮动,太祖高皇帝行刚猛治国之道,也是行非常之事。”
“如今,大明承平近三百年,若还这般血腥杀戮,总归是不好的。所以,剥皮塞草之议不得再提。”
朱常洛这话一落,本来那些还想顺着钟化民的话头继续把问题拉到叶向高身上的人,也顿时哑火了。
他们也只能顺着附和一声:“殿下圣德!”
朱常洛继续把问题拉回,“钟卿,你对南北税制有何见解。你在兰州任职五年,这座西北的边陲小城在你的手中成了大明西北首屈一指的雄城,相比你对兰州的税制也是相当了解的。”
“现在朝野上下都在议论南北税制的不平衡问题,孤也以为这个问题也该是时候解决了。你说说你在兰州的见闻吧,让王卿沈卿他们也都听一听,也好有个全面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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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式回归!!已经不发烧不咳嗽了,虽然还有点小问题,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以后争取天天日万,弥补上月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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