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如同没有目的的兜兜转转。

    最后，阳乃趴在了大桥边的石栏上。

    「呼啊~~~结束了呢。」

    她想大声喊出来，最后却只是像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般，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头好晕，口好渴，想要点凉凉的东西。

    「唔，好想喝罐冰镇的啤酒啊——」

    嚓咔——

    冷气冲出瓶罐的声音，湿湿凉凉的东西贴在了阳乃的脸颊上。

    「咿呀，好冰好冰！」

    阳乃接过冰冰凉带着水汽的易拉罐，小嘴凑到罐口边。

    「咦，真的是啤酒啊。」

    阳乃浅浅笑道。

    「我还以为会拿别的饮料来糊弄我呢。」

    声音很轻，就如同此时吹拂的晚风。

    「破例啊……」

    阳乃又喝了一口，伸出手，轻轻捋着耳边被吹乱的发丝。

    「嘻，真贴心~」

    将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阳乃握着空空的酒罐，把手探出石栏之外，如秋千一样晃荡着。

    「我会注意的啦。」

    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赌气味道，显然已经有些迷离了。

    「顺利结束了吗，那就好~」

    即便如此，她的话中，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有什么不好的，不是能成功毕业了吗？皆大欢喜诶！」

    听上去是真的很开心。

    「我吗？安啦安啦，不都是计划好的嘛！你看，没有人会受伤的世界，最棒的happyending~」

    把垃圾罐向着远处的收纳箱扔去，撞在了边缘口处又弹到了地上。

    「差一点……喔，谢谢你喽，别那个表情嘛——」

    阳乃娇俏地眨眨眼睛，高举伸展着有点僵硬了的手臂。

    「冷起来了，这个时间也该回家了。」

    没有打车，也没有联系司机接送，她就这么沿着路灯照亮的街道一步步走着。

    一点着急的样子也没有，不紧也不慢。

    「怎么不说话，是在生我的气吗？也不对，你本来也不是什么主动的人来着……似乎，也从来没对我生气过呢。」

    脚下的石子被踢到了墙边。

    「即便像今天这样，被我“利用”。」

    阳乃的声音渐渐飘远——

    「正如我计划的那样，对于接受了家族教育的雪之下家的人而言，“保证家族利益”这一条祖训永远是第一位的。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长辈眼中，在两个小辈中选择哪个都没有很大的区别。」

    「在叶山伯父保持中立的态度下，多年来几乎被默认的千羽家长子与雪之下家长女的政治联姻，一直都被誉为强强联合的一段佳话……」

    「其主人公之一，却在家主竞选的特殊时期，支持向了他本该面临的敌手。」

    「很明显的“站队”，不是吗？」

    「因为千羽本家三缄其口保持神秘，所以从那之后他们又各自派人到小雪乃租住的公寓附近打探虚实，最后递交回……」

    「《三人同居，长子长女疑似不合》的报告。」

    「而决定他们选择谁的要素之一——候选人的个人能力，其决定性在小雪乃和比企谷两人这段时间的努力下被大幅度减弱。」

    「于是以“家族”为最优先原则，他们将重心转移到了我所准备的变量，最后……」

    阳乃淡淡地笑了出来。

    「他们把票投给了“更有价值”的一方。」

    如同战后回顾般，她自言自语地讲完了自己的全部安排。

    「其实我啊，也曾经幻想过今天的这种可能——」

    灯光暗淡的小路上，阳乃不大的声音渐渐起了回音。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等待这个结果的到来了。」

    她陷入了追忆。

    「作为姐姐，我亲见了小雪乃因我而起的落寞，也见证了她贯彻意志的成长……」

    阳乃的声音，苦涩里夹杂着释然。

    「慢慢的，在我继续攥紧她飞向天空的尾绳时，在目睹她任性又倔强的坚持、遇到了真正能托付彼此的人后，又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就此放手。」

    她嘲讽着过去的自己。

    「任性又自我，小雪乃总是这么说我呢。」

    但阳乃从不后悔，不只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小雪乃不会放弃，我同样也不会认输。」

    「我选择了放手，而为了今天在这几个月里付出了全部的雪乃和比企谷，也自然有资格取得他们的胜利。」

    「唯一讽刺的是……」

    「自己至今以来努力积累来的认可、赞赏、承诺……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取代的事……但这才是政治。」

    值得信赖的唯有利益，而非无根之萍的人情。

    若是采取同样的方法，向外散出他们确定关系的传言……

    自己或许也能直接摘得胜利了。

    假如她想赢的话。

    假如她不会后悔的话。

    「为了让妹妹远离这些，过去我接下了家族所有相关的交际应酬和政商职责，如今在即将得偿所愿之际，我又亲手将她送入其中。」

    她担忧——

    「小雪乃他们没问题的吧？」

    她反问——

    「不，就算遇到问题，他们也肯定能顺利解决吧？」

    她确信——

    「毕竟，小雪乃那晚告诉我……」

    她释怀——

    「她，找到了真物。」

    月亮躲在了云彩的后面。

    空寂无人的街道上，阳乃再一次迈入了阴影中。

    「所以真物……」

    从五年前第一次听说到ta，自己就不知不觉地开始去寻找——

    在早起的被窝，饭桌的早餐，副驾的座位……

    在公司的文件，中午的便当，午休的凉被……

    在下午的咖啡，傍午的例会，学院的课业……

    在晚餐的料理，夜宵的甜点，睡前的晚安……

    雪之下阳乃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直觉告诉她，ta并不遥远。

    「所以……」

    ta就在这里，就在那里，她一直都能感受到。

    「你在吗？！」

    直到三个月前，ta消失了。

    「你还在吗？！」

    伴着压抑的哭腔，她大声喊着。

    哪怕没有去看、没有去听、没有去想……

    『我在。』

    她却就是知道，会确实地收到这份回应。

    眼泪止不住地低落垂下，雪之下阳乃缓缓转身。

    『我一直都在。』

    他就站在那里。

    一直都在。

    眼睛里的世界越来越模糊不清，雪之下阳乃仿佛看到了他变成了一个六岁模样的小孩。

    她见过这张脸，在儿时那个阳光温暖的下午，躺在自己的枕边。

    眼中的男孩开始长大——

    他穿上校园的制服，装饰上学生会的徽章，挂上公司的工牌，戴上毕业的礼帽，披上研究所的白褂……

    所有的模糊又深刻的身影，逐渐聚焦为眼前唯一清晰的他。

    灯火阑珊下，千羽修一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慢慢张开双臂。

    下一刻，他被扑倒在地。

    「呜哇啊啊啊啊啊——」

    『没事了，没事了，我就在这里。』

    修一的声音很小，贴在阳乃的耳边，轻揉着她柔软的头发。

    身上的手臂抱得更紧，仿佛那是追寻至今的、最珍贵的宝物，永远也不会放开。

    真物是不变的，因为相比复杂的伪物，真物是单纯的。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雪之下阳乃的真物，一直就在那里。

    默默等待着始终在前进的她，如同今天这般，回首将自己拥入怀中。

    ……

    「呐，修一，你还在吗？」

    『嗯。』

    他感受到背上的女孩环绕得更紧了。

    「我想再听一次那个。」

    『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修一对我说过的那个。」

    身后的温度似乎在渐渐升高。

    『我拒绝。』

    「啊……」

    她似乎紧张了起来。

    『我说过了，只有一次。』

    「只有一次吗……我明白了。」

    听着像是松了口气。

    「真是既诚实又狡猾呢。」

    『所以呢？』

    「嗯……所以啊——」

    从很早开始，她就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个男人了。

    但她那时还是拒绝了他。

    为什么呢？

    一个简单又自我的理由罢了——

    当时心里更多的想着妹妹的她，以这样的自己，去回应那份全心全意、真实无垢的喜欢……她做不到。

    那并不对等，她害怕自己会将其辜负。

    而今天，她终于放下了过去的任性，终于可以像他一样……

    「我喜欢你，修一~」

    以自己的全部去回应。

    『嗯。』

    他的回应仿佛拉得很长，又似乎很短。

    唯一肯定的是，他并不意外。

    因为他早就知道。

    一切所付出的，也唯有对他而言最擅长、最微不足道的守望，等待此刻的到来。

    『我也喜欢你，阳乃。』

    默契的沉默中，回到了那间充满他们回忆的公寓。

    这是个很好的夜晚，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换下外衣，沐浴洗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注视对方的眼睛，感受喜欢之人的呼吸。

    最终，温柔地吻住彼此。

    今夜，注定难眠。

    ……

    （以下是彩蛋，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加——）

    『累了就睡……』

    「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一把抓住，顷刻炼化！

    ……（过程请自行脑补）

    一晚过去，并无奇迹反转发生。

    今日的胜负：阳乃的败北——

    （提前预祝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