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蓝身上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十指尾端被挑破,血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王复这个老匹夫,是想将采蓝活活熬到死。
杜朝和恨得,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她当时绝对是浆糊蒙了脑袋,才会想到让采蓝假扮王妍秋,以探听尚书府的虚实。
明明有那么多办法,偏偏选择了让采蓝去冒险。
她还恨自己,说什么医术高超,为什么在王复书房中时,没有发现采蓝的十指尾端在滴血。
若是能早点发现,采蓝必定不会如此凶险。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当今已到油尽灯枯之际,朝廷风云变幻。
沈时砚不能多逗留,匆匆交代了杜朝和几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杜朝和无暇他顾,只一门心思为采蓝治疗。
等天完全透亮,采蓝的脉象终于恢复起跳,有了微弱的搏动。
母亲这个时候回府,跟杜朝和说,没能抓住王复,让他逃了,估计是投奔广宁王了。
杜朝和问母亲,是否需要她帮忙吗?
许轻舟抚摸着她的秀发,温声道:“朝朝儿,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要隐藏好自己的力量。人是会变的,只有握在你手里的东西才不会变。”
知母莫若女。
杜朝和知道,母亲是在告诉她,沈时砚登极是早晚的事。
人心随着地位时势变,她要有能保护自己的实力。
想到近来种种,杜朝和默默咽下对沈时砚的信任。
日久见人心吧!
又经过几日的诊治,采蓝终于醒转,杜朝和终于卸下心头的一块大石。
从奔赴尚书府营救采蓝,到没日没夜的诊治,杜朝和合眼不超过三个时辰,耗尽了心神。
她熬不住了,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外面已变了天地。
皇帝驾崩,沈时砚登临帝位。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
这位新皇,又是往日颇有盛名的才子,又是中宗皇帝之子,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交口称赞。
绿豆在窗外低声骂小丫鬟:“你在这里嚼什么烂舌头,妄议主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小丫鬟哭得抽抽噎噎:“绿豆姐姐,也不是奴婢们乱说,是街上都在传,奴婢,奴婢也是担心姑娘。”
“别将街头巷尾那些混账话学回来,传到姑娘耳朵里,我要你们好看。”
“不敢了,不敢了,绿豆姐姐,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杜朝和大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无非是沈时砚已登基将近一个月,却只字未提立后之事。
前段时间才平歇洗清的污名,这个时候又结合新情况,悄然抬头。
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皇室看不起她出身商贾,不承认当时的婚约。
有说,凭她低贱的出身,沈时砚能接进宫当个才人,就算是对她不薄了。
也有说,皇帝介意她之前的坏名声,已经偷偷下令,将她处死了。
还有说,皇帝已经拟定了皇后人选,是黄谦的嫡孙女。
……
洗碧也听到了这话,她那暴炭脾气受不了这窝囊气。
“姑娘,咱们杀进皇宫去,问问沈时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朝和拦住她:“你这脾气该改了,不可直呼皇帝名讳。”
洗碧撅起嘴唇,自知失言,只是心里转不过弯。
杜朝和轻轻拉过她的手,无奈叹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只是,洗碧,今时非同往日,日后若真的进了宫,口舌之争最必惹事生非。”
“姑娘,咱们还能进宫吗?”
“能吧!”杜朝和轻声道。
现在的沈时砚初登大宝,立于权势巅峰,凭着当初的热血抱负,以及他的修养清省能保持得十多年未变吧。
至于之后,浸淫生杀予夺的权威会不会消磨了他的初心,默化了他的道德,那就不清楚了。
多少在位三四十年的帝王,能一直清明治世仁政天下?
“那他怎么还不下旨立您为后呢?”洗碧不理解。
恰逢此时,绿豆和红糖从外面归来,面色不虞。
杜朝和问:“是不是街头巷尾,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更热闹了?”
绿豆红糖惊诧不已:“姑娘,您如何知道的?”
杜朝和言色淡淡:“之前沈时砚只是安国公府不受宠的九爷,关于我的流言已是难听至极。现在,他是九五至尊,那么他的皇后人选,可不得引得大家争破头?”
洗碧气炸了:“那些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天底下就没男人了吗?”
杜朝和摇摇头:“这次,可不是女人之间的把戏了。”
各世家权贵只怕都纷纷下场了,先是合力一致,把她这个出身低贱的未婚妻踩下马再说。
“姑娘,咱们要不要出手?”
“咱们还出什么手?前面已经肃清了那些只不过是谣传,何况,我什么都做了,咱们的新皇用什么立威啊?”
新官上任都需要三把火以立官威。
新皇登基震慑全臣,更需要一个契机,以展示对绝对皇权的控制。
杜朝和摇摇头嗤笑:“说不定这次的流言蜚语对我而言,还是个助力呢。”
杜朝和自是不担心沈时砚不会立她为皇后。
若说之前,沈时砚曾有一丁点异动,想另寻世家贵女立为皇后,以巩固政权,平衡局势。
那么,世家贵族这次集体合力,重掀流言对她发起攻击,则是动了沈时砚的底线。
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啊!
沈时砚能容忍得了?
绿豆是几人中最通透的,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要,不禁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这些权臣能将也太傻了。”
“他们不是傻,是过于托大了。”
洗碧和红糖傻乎乎的,没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绿豆从架子上取下一些胭脂,笑道:“反正啊,咱们就只管放心就是了。”
红糖放下心来,亦笑了:“奴婢也是瞎担心了,有老元帅和将军在,必定不会让姑娘受委屈的。”
果不其然!
流言纷纷扰扰了几日之后,沈时砚查清了谣言再度疯传的种种手段层层关系。
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之怒,立斩了礼部那三位挑起风波的要员,京兆尹管辖不力,致使辖区流言成祸,被摘了乌纱。
锦阳侯府的牌匾也被摘了,他们家那位传说艳丽无边颇具柳絮之才的嫡女被随意指婚给了一位落魄秀才。
宣和元年,新帝御极第二个月,册封许将军唯一嫡女杜朝和为后,总领后宫诸事。
宣和第二年,皇帝颁发新政,废除女子十八必嫁之律,允许女子自梳,允许女子和离,和离女子可带走全部嫁妆。
宣和第三年,盛京东街百里巷,有一户人家发妻被丈夫暴打致死。京兆尹遵新律,斩杀其夫于市,自此,妻子在夫家的安全及地位得到极大提升。
沈时砚轻轻拥着杜朝和:“朝朝儿,这世道如今可否?”
杜朝和笑得眉开眼笑:“皇上是位好皇帝。”
沈时砚轻轻亲了亲杜朝和的樱桃红唇:“朝朝儿,咱们要个孩子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