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李祺还是很自信的,毕竟这件事他已经思虑数日了,从同这些土司首领接触开始就一直细心观察,但在朱标平静的目光下却是越来越心虚。
“等贵州势力一统之后再诛杀陇赞阿期,纵然其势大但在我大明面前也不过螳臂当车,那时候贵州土司麾下的青壮必然也是损失惨重……”
“微臣妄言,请殿下宽恕。”
朱标安抚李祺道:“也算不上妄言,能听你说出这些本宫还是很高兴的,不怕想错就怕不想,何况确实言之有物,只不过尚有些不周全罢了。”
“大力扶持陇赞阿期,以利诱之使其同贵州各部反目互相残杀我大明坐收渔翁之利,说起来容易,毕竟他们本就有世仇,但他若是为防狡兔死走狗烹而故意养寇自重呢?”
“陇赞阿期可不是个短视的蠢货,纵然到时候可以强行诛杀陇赞阿期,扶持其旁枝子弟上位,但以贵州的地形来看,最后的结果必定是叛乱四起,贵州没有汉民,我等就没有统治的根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也是跟随本宫负责过迁民事宜的,知晓这种事有多大的难度,贵州山林密布瘴毒虫蝎遍野,随便迁过去的汉民缺医少食九死一生都算高了,如此绝境之下,百姓宁肯就地造反求个痛快也不会甘心赴死的……”
朱标只是随便说了几条浅显易见的就让李祺面色发白了,若是往深了说更是困难重重,绝不是说一两条计谋就能解决的问题。
否则云贵之地也不会独立自治这么多年了,想要让他们名义上臣服不难,但想真正的纳入朝廷体系治理可就难了,只能是慢工出细活。
这也是朱标为何不急着开疆扩土的原因,无论什么地方打下来都不难,但想要真正治理就是千难万难了,尤其是地方上没有广大的汉民百姓作为基础的话,那可真就是政令寸步难行。
“凡事不仅要多思还要细思深思,你下去吧,明日再领水东土司首领宋蒙古歹来见本宫。”
李祺应诺一声,赶忙退了下去,年轻人脸皮薄,本想着在朱标面前显才,如今却是羞愧难当了。
朱标看着李祺的下去后随意的调整了下坐姿,半躺在了宽大的座椅之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刘瑾等一干宫女太监宛如雕塑一遍默立在大殿两侧。
肯定是要私下同各个土司交流一下的,朱标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你们想让陇赞阿期做你们的代言人,可曾问过本宫的意见?
这也就是为何要先见宋蒙古歹的原因,也是一招非常浅显的离间计,朱标如果先见普定女总管适尔就没有这个效果了,因为适儿的势力不够大,朱标只见势力仅次于陇赞阿期的宋蒙古歹。
这是明谋,不过却应该分外好用,李祺其实没说错,贵州这些土司各个都有根深蒂固的矛盾,毕竟贵州就那么大点儿,怎么可能没有利益冲突。
纵然宋蒙古歹回去后原原本本的将所谈内容讲出,但谁又能真信呢?甚至宋蒙古歹越是诚恳就越是惹人怀疑,人性如此…
有了怀疑这个迫于眼前压力结成的联盟也就不值一提了,朱标也就能看出他们内部真正的态度,定下拉拢打压的目标,之后他们才可以去见老朱同志接受册封。
不仅是要册封,封赏官爵是甜枣,还得要给一巴掌立威,未经战争就得到了贵州,总是缺一点什么,贵州各部族百姓对大明还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没有认知就没有畏惧,这不好。
不过大规模杀主动率土归附的土司势力肯定不行,好在贵州有不少结寨自立的村寨,他们不归桀骜不驯一般都有自己独特的风俗信仰,纵然是土司也难以管控,这就是不稳定因素。
还有一些顽固不化没有派人来臣服的小土司势力,这些大明都要与陇赞阿期等臣服土司出兵清剿,贵州既然入了大明治下,那就不可能容忍化外之民,顺者缴纳赋税承担徭役,不顺者就非大明治下百姓,当诛之。
不仅是要扫荡贵州一切化外之民,也是趁机摸清贵州行军地势,并且先安插十万大军入贵州设立卫所屯田练兵,为以后派遣官员设立衙门以及迁移百姓做准备。
当然迁民近十年恐怕都不可能了,毕竟大明人少地多,哪有多余的人口迁到贵州那地方,所幸还有那分散在贵州各卫所的十万青壮军卒,这可都是血气方刚精力充沛的……
未来迁移的百姓都是汉民,无疑会造成同当地少数民族的天然的隔阂,而这些孩子就不会了,他们生于贵州长与卫所,天然的大明子民。
而且在贵州设立卫所也是为了压迫云南,促使梁王以及大理尽快做出决断,早在半个月前朱元璋就已经给汤和去了旨意,一切准备都妥当了,就看来京这群土司配不配合了。
朱标的底线就是大军必须要进驻设立卫所,贵州年年的赋税徭役不可落下,至于其他都可以缓一缓,也就是土司们还拥有治下百姓的生死刑罚之权。
军政经,朱标先要保证军权基础,再要起码的赋税,至于别的却是不急切,左右就是派遣官员去设立州府衙门了也管不了言语都不通的贵州百姓。
大势在我,陇赞阿期等人看起来也不是愚鲁之辈,只要这个头开了,往后就好办了,贵州土司们虽然在领地内拥有生杀大权,但其能享受的也不多,顶多就是杀杀人多睡几个女人(男人)罢了,有心腐化并不难。
等贵州内的汉民数量上来了,因势利导之下渐渐就能把军政大权收回来了,大不了给土司家族们一场富贵就是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总比盘踞在贵州山林玩毒蛇要强吧?
朱标不仅是势力比他们强,最重要的是还比他们年轻,完全有时间筹划等待时机成熟,陇赞阿期宋蒙古歹这批土司尚有机警之心,毕竟是经历元朝乱世之局出身的,但他们的后人可就不一定了,这也是封建统治阶级的局限性,无人可解。
朱标是懒得想他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他的心智不错,但也没到能谋划千年国策的地步,而且也不相信后世子孙会乖乖遵守一个死人定下的计划,人亡政息自古无外乎如此。
朱标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在位时让百姓们好好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埋下几颗未知前途未卜的种子,再然后就看后世子孙自己的抉择了,兴亡盛衰荣辱沉浮皆由自取。
至于朱家到时候还是不是皇族他并不在乎,左右那时候他的血脉定然以数十万计了,纵然丢了皇位也不至于死绝,谁家还没个改姓外放的血脉了。
前几天北方还有土匪号称汉高祖血脉斩小青蛇聚众造反呢,虽然被地方卫所二十轻骑就镇压了,但好赖证明了刘家血脉源远流长……
朱标不知不觉就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屋内黑漆漆的,只能听见不知何处的暖炉出发噼里啪啦的细微响声。
“嗯哼~”
“殿下醒了,掌灯!”
朱标坐直身体,感觉身上滑落了一件盖着的被子,随即就被凑上来的刘瑾扶住,几声轻响过后殿内灯火燃起,光明仿佛会传递一般,一个个身影逐渐显露。
朱标接过递上来的温水喝了一口:“什么时辰了,怎么天都黑了?”
刘瑾恭敬的回答道:“现在是未时,爷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只是天色突变阴云笼罩恐怕是要有雨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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