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笔迹不像是自己父皇的,而且老朱同志估计也没这个闲工夫抄录臣子的奏章,又翻看了两份才笑道:“父皇把韩宜可调回京中了?”
“咱先委任了他为武英殿学士,等过几日在调到刑部任左侍郎,他也算你的人,你得安抚住,否则容易坏事。”
韩宜可随同朱标办过几件差事,本身是洪武元年被荐授上来的,初任山阴教谕,旋升为监察御史,为人耿直敢言,弹劾不避权贵,颇有钱唐之风骨。
自汪广洋被胡惟庸排挤卸任后,韩宜可就盯上了胡惟庸一系的人弹劾不断,他认为汪广洋乃是皇帝亲立的丞相,再如何也轮不到胡惟庸这般联合党羽肆意打压欺辱。
朱元璋挠了挠鬓角道:“钱唐韩琦这两个老家伙估计是挺不到你用了,好在还有这个韩宜可,敢言孤直谏臣,治理朝堂不可或缺。”
朱标先叹口气才笑道:“做事只凭一腔热血正气,不好把控容易伤人伤己,他回来还是要同胡惟庸他们对上的。”
“所以才没让他就任御史之职,过几日安排到刑部正一正风气,那些被咱打入大狱的,过的倒是比在外面都好了,天天都有人送衣送食,哼!”
瞧着自己父皇面露不满,朱标就知道刑部几位大员必然是要被下放到地方了,至于因何也不难猜,他们到底还是士子官员,被下狱的那些也不是犯下了贪腐之罪罪不容诛的犯官,甚至可以说是犯上冒死直谏的士林英雄。
所以自然是会处处照顾,不让狱卒折辱他们,也会允许其亲朋好友送衣食供给,而皇帝也不可能连这点琐事都要再三下令强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调去心腹管理。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事,朱标寻出了一份明显是老朱亲笔书写的名单,除了魏观、高启、俆贲、张羽几个意料之内的名字外,还有不少名姓应该都是隐居江南的士林名士,其中赫然有几个眼熟的名字,施耳、罗本、方克勤……
也就是施耐庵罗贯中以及方孝孺他爹,当然施耐庵已逝,不过朝廷若是真要追责论罪死生都是逃不过去的,活人自有活人的刑罚,死人亦有死人的处置。
只是还不知道这份名单是亲军都尉府呈上的还是监察御史张度上奏的,无疑是狠辣非常,如果真的是按这份名单来惩处,江南士子的脊梁骨无疑都会被彻底打断。
因为名单上不仅有那些拒不授命入朝为官的士子,还有许多在任江南州府县的官员,以及早先就追随朱元璋在开国后告老还乡的老臣们。
朱标看完后摇头道:“太多了,这与父皇初衷相去甚远,该杀的不能留,不该杀的要留住,杀一批威慑不臣,安抚一批宣扬教化,提拔一批昭示天恩才是正解,父皇,现在北方文气疲弱士子稀少,断了江南文气朝廷往后如何运转?总不能叫勋贵将帅们执掌六部衙门地方州府县衙吧?”
听闻儿子的话,朱元璋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忍了很久很久了,想借此机会好好开一番杀戒,让那些高不成低不就蠹书虫知晓这天下到底是谁在做主。
“咱离京北巡前会杀一批抓一批,后面的就交给你来,是杀是放是安抚提拔都由你自己看着办吧,想来他们到时候也只会剩下感恩戴德了。”
朱元璋想了想有冷笑道:“当然应该还会诅咒一下咱早点驾崩。”
要杀了人家全家自然是要容许人家怨愤的,朱元璋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个,尸山血海闯出来的开国太祖皇帝,自然不会怕什么诅咒报应,怕这些也当不了皇帝。
朱标提笔划去了一些名姓,高启俆贲张羽作为此案的中心人物自然是跑不掉的,否则只会显得此举虎头蛇尾,士林书生将更加不可一世,那些本就不愿入仕的前元遗老遗少则会更加猖獗。
魏观本也是逃不掉的,只是朱标还是顾念他向来清正廉明,而且年岁已老至此总是能有些宽免,官职定然是没了,一个老而昏庸之名也跑不掉,老夫子一生刚正,虽能保全性命但心气郁结之下恐怕也是早晚之事了。
此案最无辜的应该就是他了,时也命也如之奈何,总不能因寥寥数人放过这大好机会,只能说朱标以后会对其儿孙补偿了。
施耐庵罗贯中都曾是张士诚的幕僚,大明开国后也并未从仕,而是潜心编纂其书,施耐庵在张士诚麾下也没立下什么功勋,倒是罗贯中曾出谋划策助张士诚打败了一次老朱麾下大将康茂才。
但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相抗期间本就是张士诚兵多将广势大,所以这俩人也没什么名气,老朱前些年也懒得找这些无名小卒的麻烦。
俩人真正成名还是在近代将其所著列为四大名著之后,小说演绎在古代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或许私下看的不少,但少有文人墨客愿意吹捧,何况水浒三国讲的都是造反之事,终究是有忌讳的。
这次被牵连属于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施耐庵的名字被朱标勾掉,也不知是他,大半已逝去之人都被他勾掉了,没什么必要牵连后人。
罗贯中也属于一个例子,朱标没勾只是画了个圈,虽说三国志通俗演义应该已经被创作完成了,但朱标还是需要这方面人才的,磨一磨还能用。
至于方克勤,去年朝廷派吏部使者去请方克勤为官,但方克勤以家母年老需要侍奉为由不愿进京,躲避他乡不见使者。
按说这也是个典型的例子,但朱标再如何也得念着他儿子的好,方孝孺自身凌迟,十族被诛也是为了维护朱标这一脉的正统,此事虽不大可能发生了,但这情分朱标还是领的,面对那般局势还能如此,难能可贵啊,
只是直接宽免也不大合适,否则如何服众,还是得找个好理由,也不知道方孝孺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拜入宋师门下。
朱标勾画的时候朱元璋也过来了,父子俩边争论边商量,一笔一画都是一个家族几十上百口的兴衰存亡。
到最后还是有许多名字列在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后几天就要被下令地方审讯然后处斩以儆效尤,也就昭示着大明对士林强制管控的开始,闲散怠惰空谈国政的风气必然要被扭改过来。
除了这些死罪的,还有更多是要被流放的,正好云贵需要大批汉民,他们就是先锋,只是能活下来扎根立足的恐怕不会太多,毕竟多数都是士绅之家的家属亲眷。
朱元璋看过后负手走在殿内:“咱已经让傅友德亲自去苏州坐镇了,有他和蔡本在,纵然是有一些乌合之众造反,也无足轻重。”
到了这个份上,狗要跳墙兔子也要咬人了,只不过他们是匆促举事,而朝廷是早有准备,造反除了多死些人外,什么影响都不会有。
“标儿,宋濂明日就要到了,你亲自去迎一迎。”
朱标本开有些沉重的面色舒缓了一些,大规模的杀人总不会是一件令人心神愉快的事情,但又有必须性,现在解决总好过将来被迫杀更多人,江南天子脚下是容不得别有异心之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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