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开了个头,其余人也就自然的参与进来了,毕竟都想再让太子殿下印象深刻些,读书人么,都有平步青云宰辅天下的理想抱负。
黎耀好奇道:“只是不知那马生是何许人也,莫不是我等的小师弟?”
黎耀出身寒门,其家显赫于宋,现在已经衰落了,能拜入宋濂门下已经是拼尽家底最后一搏,其人虽有些浮躁,但学业功课还是不错的,只是家道败落消息难免有些闭塞。
陈柏出身名门望族交友广泛,自然早就打听好了,瞄了一眼朱标,见太子殿下不准备开口就接话道:“师兄有所不知,那马生即为东阳马大同公十八世孙,名为从政字均济,相传赋性明敏,立品刚方,现任八品承事郎、东昌棠县令。”
这些朱标自然早就清楚了,马从政其实年纪不小了,早已年过三旬,当然这对年过花甲的宋老夫子来说还只是晚辈小生。
不得不说此人运气极好,就如汪伦一般,可凭一篇诗词文章名留青史,这是多少士子前仆后继梦寐以求的美事啊。
不过据朱标了解,此人为官立身还算是清廉正直,只是政务处理的不是太好,县里诸事多被县吏把控,只能说又是个做学问的人才。
朱标准备过段时间将他调到国子监去教书,随着科举停罢国子监扩招学员,教谕先生已经不够用了,本就是有打算从基层调上来一批官员的。
车驾轻微摇晃,浑厚低沉的鼓乐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时还有清脆的鞭鸣之声炸响,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远处的欣然议论之声,估计许多百姓正在远处瞧着热闹,积攒往后可以吹嘘的谈资呢。
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百姓们也是过的最好的一批,五年辛勤耕耘总是有些成效的,勃勃生机酝酿四散,天下大治之势有目共睹。
别看如今江南闹的沸沸扬扬,其实只是书生士子的事情,朝廷肃清贪腐也只是针对官吏士绅阶层,对寻常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有也只会是好的方面。
这也是他们父子的底线,怎么闹都可以,但不能耽搁天下民生的恢复,不能耽搁国力强盛,否则可就要以皇权掀桌子重新洗牌了,到那时候受损最严重的是谁不言而喻。
其实从江南能有如此声势也可得知南方恢复的很不错,能读书从学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是好事,治理天下民生终归需要有学识有文化的人,这是定律。
唯一需要忧虑的就是北方了,尤其是燕云十六州那边的州府,脱离中原太久,胡风盛行学风萎靡颓废,到如今庙堂之上北方出身的官员都不足三成,这也是老朱要亲自北巡的主要原因之一。
朝廷前段时间下令施行的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也是因此,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里面问题矛盾很多,南方官员们也是抱怨不断,只不过是皇帝以绝对权威暂时压下去了而已。
乡党情节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很深厚浓郁的,这种情况如果不加以改善,那么北人往后很难再出头了,这于朝局很不利,大明是天下人的而不是仅有南方这半壁江山的。
朱标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一群人,宋濂门下也几乎都是南方士子,等老夫子安歇几日后还是得请他在北方学子中挑选一批收入门下,朱标也好加以培养。
很快仪驾出了城门,一直到城外十里处的一座迎贤亭,这是工部于洪武元年敕造的,钱唐等人入京面圣前都是在此被礼部官员迎接。
亭阁飞梁跨虬,嘉树左右并列,林丛怪石,池涵清泉,岸入芳草,垂可钓,舟可泛,雅致清新,士人皆以在此受迎入朝为耀。
兵马司指挥使张威恭请朱标入亭内歇息,老朱派来的礼部官员也在一旁等候,朱标亲迎是为人弟子应有之道,老朱另派官员迎接则是表示对自己这个老臣的尊重恩遇。
宋濂毕竟是在至正二十年就追随辅佐的从龙老臣,那时候离开国都还有八年,陈友谅张士诚都还尚在且风头不可一世,那时局之下宋濂投效可带来了不少可用的人才。
更别提老朱还得感念宋濂教授朱标的恩德,自己多年征战在外,儿子依旧成长的如此不凡,除了夸赞其天资聪颖之外,也不得不念良师传道授业解惑的功劳苦劳。
不仅是老朱的人,朱标入亭后还看见了坤宁宫的掌事女官正提着两盒食篮等候,估计里面是热腾腾的酒菜了。
朱标不得不说自己娘亲心细,老夫子一把年纪,因为魏观案不得不尽快赶赴京城,车马劳顿必定心身俱疲,这时候多大的迎接阵仗都不如热乎的酒菜贴心暖胃啊。
除了他们外,远处还有一大群士子书生,宋濂文坛泰斗领袖的名望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知有多少年轻士子将老夫子奉为至贤。
如此阵仗等候了半个多时辰,终于遥遥可见一辆与朱标同制的马车驰来,正是去年老夫子回乡时朱标所赠的太子御驾。
“先生来了,入仕以来多年未能在先生身前侍奉,真枉为人也!”
“夫子已过花甲之年,正是吾等尊师尽孝之时。”
…………
朱标起身出亭迎去,身后那些师兄弟们所说他也没当回事儿,不管他们是真心如此,还是只想在他面前讨个好印象都无所谓,看人要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朱标一动其余人也就自然的跟上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隔着挺远宋濂的车驾就停下来,老夫子被人搀扶下来,鬓发已苍苍矣。
纵是朱标也是忍不住心头一酸,年幼时被困于府内,说实话宋濂这个先生陪伴他的时间甚至要比老朱都要多上不少,琴棋书画礼乐诗词文章经义都是老夫子细心传授。
更别提还有许多文章经义之外的东西,作为能凭己身才学就可名留青史的大儒,宋濂传授给朱标东西远远不止于那些,朱标现如今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也是多亏了宋濂的苦心教导。
前世记忆自然重要,但若无宋濂终不过是镜花水月如浮萍一般,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需求,并不是超前就一定是对的,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甚至更多那就是疯子,难得善终。
朱标加快步伐迎了上去,离着还有五步的时候就要躬身下拜,可宋老夫子显然早有准备,提前下拜郑重行礼:“老臣宋濂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师前,宋濂自不会逾矩,朱标赶忙上前弯腰扶起老夫子:“多时未见,该是弟子向夫子行礼问安的,怎可先受夫子大礼。”
宋濂笑着被朱标扶起:“君臣大义为先,为人臣者,自该是先向储君行礼的。”
“那弟子也该尽为人弟子的本分才是。”
扶老夫子起身后,朱标后退几步领着其余师兄弟恭敬的向宋濂行礼,老夫子这时候并没有再推辞不受,许多人看着呢,而且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尊师重道总不会有错,于太子的名望有大益处。
宋濂这一路赶来,再如何推辞也是见了不少人,江南的事情闹的如此之大,对皇帝对太子的风言风语也是不断,纵然没人敢在宋濂面前明说什么,但老夫子怎么可能看不清他们话里话外隐藏的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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