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路是去哪里的。”路玥走到刚才的分岔口,眼神直直的朝里面望去。
“不知道,还没去过。”
“那就去走走。”
朝着山路往上走,这里的路相较于另一条,杂草要多些,路也要不平些,阴气也要更重些。如果说从进村子的那一刻路玥就已经被笼罩在了阴气之下。那么此刻,路玥就是在朝村子的阴气最深处走。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气味越难闻,像是腐烂的臭蛆味。
路玥拿出玉竹扇了扇,但是效果甚微。想了想,路玥又朝地上的黄土地扇去,一下又一下,吹起的黄沙飘向天空又落下,地上的泥地还是龟裂,从缝隙中,一抹蓝色悄然生了出来。
一朵又一朵,花儿一直向上开,开到更深处去。所到之处,阴气尽散。来不及散去的,便被花朵尽数吸食做了养料。花儿摇曳在风中,隐约的,路玥听到了风铃的声音。
“这下好多了。”路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的空气。身后的路十八和史小贝看着这一幕,脸上的震惊挥之不去。
路十八先缓过神来,说:“还得是你来啊。不然我和史小贝只会走到这里然后打道回府。”
“你手里不是有无言吗。”路玥扭头看了看路十八,只见他手里两手空空。
路十八转了个身,在他的身后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长方形的皮质盒,上面简单的画着些花纹和图案。“无言在这。这村子刚来的时候阴气比现在重太多,无言就把下面的村子吸了个遍,然后就一直在里面不作响了。”
“利器到底是要见血的,拿他当饭桶,它当然会有情绪。”路玥转身开始朝前走,“不过你这盒子挺好看的。你们这鬼市东西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改天我也去逛逛。”
“两万冥币。”
“多少?”路玥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路十八,余光瞥见史小贝在一边认真的点了点头。
“干脆抢多快啊,还得费力给你个盒子。”在路玥不解的声音中史小贝解释道:“那天有个男人背了个箱子来酒吧喝东西,箱子一打开,路十八就看中了这个,本来是两万五的,人老板给他打了折的。”
“还两万五呢,二百五都贵了,你早说啊,我去网上给你买一个,9.9包邮。”
“哎呀,喜欢就买嘛,我花钱的地方也不多,又买不了饭。”
“嘶,你别太有钱,我会觉得你贪污。”突然,路玥灵光乍现,“要不我们开家餐饮店吧,猪脚饭怎么样。”
就在路玥扭头询问的时候,路玥感觉到后面两个人的眼神不太对,那不是在看自己的眼神,是在穿过自己看身后的眼神。
原本朝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一转身,路玥就看到了山坡上站着一个女人。
她的脸上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神带着审视,以及不解。
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站在那上面的,也许一直都在。
史小贝下意识地抓住路十八的胳膊,一个后退站到了他的身后。
路玥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脚边的花次第盛开,女人的目光成功被路玥吸引。
“你住这啊,冷不冷,一个人吗。”
“你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啊,也是这个村里的人吗,死多久了。”路玥一步步走到了女人面前。
“你们是谁。”女人的声音很轻很细,重复的问着面前的这三位不速之客。
“李香也在这里吗。”路玥抛出了一个问题,原以为这个问题也会像之前一样掉在地上。没想到这次被接住了。
“她不在。”随后她又问道:“你们是谁。”
所谓一换一,路玥这下没有道理在无视她的问题了。
“我是南阎王府的鬼探,来找人。”
“南阎王府?鬼探?”女人疑惑的声音传来,路玥也并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理解,总之问题她已经回答了。
路玥接着朝前走,面前是一块平地,在平地的边缘有好几个土丘,从左至右,左边的最风尘,右边的最像新翻的。路玥径直走到最右边的土丘前,凭玉竹在挨个土丘前生出一株蓝色妖姬,确定了这土丘之下没有魂魄,这才叹了一口气。
身后女人走了过来,说:“你要找的人不在,可以走了。”
“那你又是谁,万一你就是李香呢。”路玥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不是李香,你可以走了。”
这个时候,刚才偷溜上山又下来的路十八喊了一句:“老大!这里也有几座坟!。”
路玥抬脚就要走,却被女人拦了下来。
“这里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我还在这里,你要找的人真不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不走,等谁来救你?”
“我……”
“我是南阎王府的鬼探,接下来我问话,你回答。不老实,杀了,能明白?”
大抵是路玥的话太过于简洁明了,女人怔怔的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怎么死的,死多久了,为什么埋这里。”
“我叫李招娣,死……我也记不清了,太久了。我就记得那也是个冬天,我在地里捡草杆子回家生活,有个人在我身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醒来就在这里了。我的坟就在上面,一开始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后来陆陆续续的,又有好多人埋到这里。再后来,有人说下山看看,就没回来了。有人拿着个铁链子过来,黑的白的,也带走了。”
“你不走?不下山,就站在山坡上看?”
“走,能走去哪。我生在这里,那时候还没有死这么多人。下山干什么,我家就在这里。至于山坡……我以为你们吵吵闹闹的,又是山下要送什么上来,我就来看看。”
路玥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抽出一根递在女人面前。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踌躇了一下后叼在嘴里,路玥马上递过去火。
第一下,女人被烟呛出了眼泪。第二下,她开始能够吐出一口烟,第三下,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虽然以前穷,但是我记得抽旱烟在以前也很流行。”
“这烟比旱烟好,旱烟呛,抽完不好喂奶。我也是,好久没抽了。”
“都说以前抽旱烟的女人都是悍妇,雷厉风行的,你怎么就能死在田里。”路玥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土堆然后一屁股坐下,女人见了,也跟着坐下。
路玥示意史小贝和路十八再去山上转转。
“悍妇也是妇。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早就不如以前了。也就没事捡捡草杆子。”女人的话伴随着浓烟。路玥注意到她手里的烟已经要没了,于是又递过去一根。
女人这下没有犹豫,直接就接了过来。
烟续上了,话匣子也打开了。
“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聊过天了。那些人不是哭就是骂,不是在走神就是在哀叹,无趣的很。倒不如那个上山来祭拜的小孩有趣。可惜他们看不见。”
“他们?”路玥敏锐的察觉到了话里的人数。
“下面的木屋有个老女人,也挺惨的,被人砍了脚之后丢到这大山里,我看着可怜,就学着以前拜神的是样子在她旁边默念,以为能超度,结果她那腿啊,就真的不流血了。没死成,一步步爬下。平时跟她一起的还有个小男孩,那小孩是村子里乞丐在村外捡的,不会说话,没事就上山给他送吃的,晚上就推轮椅送她下山逛逛。”
说完这一段话,女人手里的人消失了大半。
“前阵子来了个男人,在李香的坟前哭。我也不认得。但李香这孩子啊,也惨。村子里的女人没有不惨的。她说啊,她娘死得早,哥哥又去城里了,家里剩个爱喝酒的老爹,喝醉了,糊里糊涂就收了别人的彩礼把她卖给别人家了。本来想着,也就是在村子里,哪里住不是住,也就算了。结果没想到,那畜生不做人啊,见自己老婆肚子里迟迟没动静,就叫别人一起来,孩子是谁的不重要,只要肚子有动静,自己就可以离开村子了。她那婆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着个肚子还要在干活,听她说,都怀孕了,村子里男人都不放过她,要偷看她洗澡。这不,羊水破了,生了孩子就来这了。”
“那为什么都要拉到山上偷偷埋了呢。”
“火化要钱啊,还要排队,万一再被查出点什么。这村子里,有人住好房子,兜里其实没什么钱,有人住烂房子,兜里真的没有钱,有人只是住这里,天不亮就离开挣钱。”
路十八和史小贝从山上下来了,对着路玥摇了摇头。
路玥想了想,把烟和打火机都留下了。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大姐,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李香,是自己走的吗。”
女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说:“她不是,好像是他哥来接的他。没想到去了大城市,也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啊。”
路玥心下了然,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烟和打火机,以及一朵在土丘上悄然生出来的蓝色妖姬说:“这烟和打火机留给你,要是没了还想要,或者你想离开这里了,你就把花摘下来,它会带你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