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新明宫内宫外第一百一十七章驸马缅甸中南部的统治与其北方相较,因汉民少、官员少出现了不少困难。紫禁城中已经儿女绕膝的朱翊钧发现,如果想把缅甸纳入汉土,并实现长治久安的话,刚刚好转的财政将再次出现大窟窿——尽管万历八年的岁入已达四千万,比万历元年翻了两番,但这种感觉还不是太好。
尽管感觉自己又变穷了,但朱翊钧欣慰的是,整个帝国的人地矛盾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两河改造水利工程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此前荒野处处的黄淮地区因为农田基本水利建设的不断推进,新开垦出了大量的农田。这些土地在明军卫所制改募兵制的时候,曾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再加上东北大开发一齐发力,到万历八年的时候,帝国人均耕地达到了六亩,兼并程度很低,基本与洪武时期持平。
事实证明,国家治理很难,但解决好分配问题后就会变得简单。对于万历八年的大明来说,土地分配是最重要的资源分配。朱翊钧在穿越后九年后,终于敢拍着胸脯说:“盛世可期矣。”
随着变法的推进,整个帝国再现了盛世才有的太平荣景。万里九年六月青黄不接的时候,民间反而出现了“得福今日又能享,万历皇帝太平年”的民谣。
因民谣流传甚广,南直隶布政使正式奏报朝廷,以之为祥瑞。有些京官想来凑趣,但鼓不起勇气。因为现在朝廷上下,对于祥瑞等天人感应之说,已经失去了大半立论的土壤了。
正如在通州码头接自家父亲的徐光启所言:“现在还在说祥瑞的,应该不是蠢,而是愚昧了。”
他父亲徐思诚提着行李,见自家儿子撇嘴皱眉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张口骂道:“侬没见你老子提物事么,讲那些个做啥子?侬就不能接过去?!”
徐光启一愣,忙伸手把父亲手中的皮箱子接在手里。甫一入手,那胳膊就往下一坠,问道:“这行头装落砖了伐?”
他老子听了,先紧张的四下里扫了一眼四周人群,见无人注意,方恶狠狠的看着自家儿子。
徐光启又是一愣,才明白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就皱眉道:“唔信中讲给侬,莫要带这些,爹爹侬伐听哎喔。”
他老子又横他一眼,骂道:“侬翅膀硬扎,自家定了亲,唔不来买房置业,侬要入舍女婿包冷粥不成?”
徐光启听了哭笑不得,就笑道:“唔不是告诉你,唔买房子啦。再说这是尚主,不做入舍女婿能哪能?要做反不成?”
说话间,父子二人走出了通州码头。徐光启站在码头台阶上一招手,徐思诚就看见一辆豪华四轮马车在几个红衣骑兵的围绕下,沿着木栏杆围出的通道奔了过来。
一个身穿内侍服色的小黄门,跟马车夫一起坐在车子前面。等马车停稳,他跳下车,近前施礼道:“这位就是都尉的尊翁徐爵爷么?”
徐光启点点头,那内官忙躬身施礼。徐思诚没见过这皇家气派,加上被豪华大马车给冲击一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为好。
那内官见他紧张,忙赔笑道:“老爵爷不必客气。乐平公主殿下因不便来接,特意嘱咐奴婢向爵爷致歉。”
徐思诚结巴道:“不必,不必,小民,那个哪里当得起殿下美意伐?”
那内官嘴里说着吉祥话,伸手把徐思诚手中的包袱接了过去。待伸手要从徐光启手中接过皮箱子时,徐思诚道:“不必,让他自己拿着。”
那内官一愣,笑着看着徐光启一眼,见徐光启点头,他不再罗唣,领着父子二人上了马车。
坐上车厢后的徐思诚,目光失焦了半晌,好长时间没说话。只是透过车厢的玻璃窗向外看两边种着垂柳的水泥路,感叹不已。
徐光启因介绍道:“这条路今年五月份才修完,父亲看那中间的花池子,听说明年就能种上花草。嗯,现在京师人多,马车多,父亲记住一定要右侧通行。——您知道哪边是右吧。”
徐思诚瞅了他一眼,伸手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下。骂道:“侬觉得阿爹是戆度呀?”徐光启挠挠头,微笑不语。因怕他父亲热着,他又把玻璃窗子拉开,车厢里一下子凉爽起来。
一直到马车进了城门,徐思诚终于回过神来,问自家儿子道:“你啷个做了驸马哪?”
徐光启脸色微红,道:“儿子在报纸上发了些普及格物的文章,殿下很感兴趣,跟儿子通了几次信。后来,皇上带着殿下到格物院的时候,就叫了我去面圣,因此认识了。”
徐思诚听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家儿子,脸上全是骄傲。他低声问道:“殿下——这个,嗯,品行相貌如何?”
徐光启脸上更红,也低声道:“殿下温柔贤淑,品貌双全,儿子只怕配不上她。”
徐思诚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好,很好。虽然没走举业,但当官哪里比得上当院士?”
虽然此前徐光启早就和父亲和解了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儿,但此时听自家父亲温柔的安慰,他还是眼圈一热。低声道:“我才是副研究员,离院士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哎,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院士哪里那样容易的。从古到今,就没听过谁能不跪皇帝的,若这院士容易得,还不乱了套的。”
徐光启不说话,听他父亲又道:“你姆妈也想跟着来,因你阿那身体不爽利,这才等了几天。嗯,你阿那没啥事体,我离家的时候已经大好了,到时候让你舅舅陪着她来。”
“你说说,咱爷儿两个这就勋臣了?你伯爵,我男爵?”
“你现在俸禄多少?”
“将来你住公主府?我和你姆妈住自家还是住公主府?”
“乐平公主十六了吧?怎么明年才办婚礼么?你都二十了。嗯,你们属相倒是相合,你阿那也说,狗兔两旺。”
在徐思诚的絮絮叨叨声中,马车到了徐光启的宅子。虽然只有三进的一个小院子,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师,这也是很了不起的不动产了。毕竟,好多京官还是赁居呢。
......
安顿好了父亲后,天色已经全黑。徐光启冲了个澡,穿着轻便透气的丝袍进了书房,点上油灯,继续他的工作。作为《帝国小学通识教材》编撰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他要负责《自然》的编修工作。
伴随着望远镜的发明,地圆说的普及,以及“日心说”的确立,日食、月食的神秘性早被剥夺无遗,同时也将修改后的《大统历》精确性提高到一个新的数量级——这也是徐光启认为“祥瑞说”完全是愚昧的原因。
徐光启在去年编写的《我们所居的寰宇》成稿后,自己看了一遍都不敢相信——这就证明了我们住在虚空中的大球之上?
除了宇宙学的常识,徐光启要编写的还有很多。万历七年时,格物院制作出第一个温度计。这个温度计标识了零下二十七度到零上一百度。零度由冰水混合物确定,一百度为沸水的温度。
这个和毛笔一般粗细的温度计,将大明的格物学说推进了一大步。徐光启每次对这《温度》一章节进行修订的时候,都为大明如今格物学的发展而兴奋不已。
万历九年初,格物院内已经将温度计的测温上限提高到了三百度,随后又研究出气压与温度的关系,并依照其中的理论发明了相对湿度计。
在格物院的成果已经呈现井喷之势的过程中,数十万的赏格发给了做出贡献的格物院研究员。徐思诚带来的半箱子银饼近乎徐家的全部流动资金——而徐光启早就存了两大箱子。
比所获得赏银更过瘾的是,格物院的人三成以上的人都已经名留青史。凡是提出理论并被验证的格物学者,这理论将被简单粗暴的用研究者的名字予以命名。当然,不愿意那么高调的,命名权仍属于开创者自己。
一个从互联网时代穿越回去的现代人就是最大的挂,尤其当他本人是皇帝的时候。朱翊钧也许没有记住这些技术和理论的细节——但作为一个皇帝,他有太多的资源能够暗示、诱导别人来验证理论并补充细节。
作为皇帝,朱翊钧并不需要格物学家的名头,因此这些在他暗示、诱导而诞生的理论中,他并没有占有什么名义。截至目前,唯二以朱翊钧名义的定理只有两个:
第一个叫“朱翊钧格物定理”,具体表述为:“一个命题是格物的,当且仅当它是可证伪的。”
第二个定理为“朱翊钧剃刀原理”,具体表述为:“如果某一原理可证伪又足以解释自然现象的性质,则格物学不应当接受比这更多的原因——除非有证据推翻这个原理。”
皇帝在皇家格物院万里七年的全体大会上提出的这两个原理,如同一把犀利的手术刀,将“格物”和“非格物”做出了无法反驳的划分。
而且,朱翊钧格物定理更是给予“变法”以强大的、毋庸置疑的合法性。皇帝提出这条定理,不仅是说给格物学者听的,更是告诉整个天下,没有某种绝对真理,我们只有一条原则可以遵循——“唯一不变的唯有变法而已。”
至于某种政策是否需要变法,何时应该改革?请参照第二条定理。
万历七年年底,朱翊钧御笔亲题的大明第一本学术期刊《格物学》,将把这两条定理永远的印在上面。
到了万历八年夏,已经扩大到一千四百多人规模的格物院,按照不同科研组的分类,《生物月报》、《物理半月刊》、《化学》、《农业与格物》等等杂志、期刊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这种期刊具有很高的阅读门槛,非常容易的就形成了新的知识垄断。朱翊钧注意到这个问题之后,就要求格物院在编制自然、格物等教材时候,同时进行普及类文章的写作和发表。
徐光启作为具备了很高格物素养的研究员,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脱颖而出,并获得了乐平公主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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