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府少夫人寝室旁的一座三层阁楼上,灯火通明。
作为无终邑姬府的禁地之一,这座阁楼,除了少夫人秦沁,平时几乎鲜有人涉足,哪怕是作为秦沁丈夫的姬无夜也没有资格进入。
少夫人秦沁一袭白衣衫裙正坐在案几前图画着什么,身旁有数十名模样标致的侍女正在紧张的翻看竹简,为秦沁查阅资料。场面看上去虽有些混乱,可暗中依然能见其有条不紊的秩序。
秦沁是极喜欢红衣的。
可是自从父亲秦尚战死北疆,她便再也没有穿过红衣。
期间,除了为父亲礼丧她短暂的回过一趟令支邑,其余时间,她所有的时间基本上都花费在这里。
侍女彩云脚步轻微的推开门进来,手中端着鲜美的鱼肉羹,她心的端上来,对秦沁道:“少夫人,喝点热羹吧,凉,别冻坏了身子。”
秦沁头都没抬,手中的动作未停,低声问道:“南线的战况如何?”
彩云忙回答道:“据之前南边传回来的战报,齐军已经攻破国都蓟城,正向北行进。”她悄悄的偷看了秦沁一眼,知道她关心的不是这个,于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大公子已经被封为将军、三公子被封为司马,率领令支邑和卢龙邑的兵马南下了,看情况是要与姬家大军在国都以北合军了。”
秦沁这时停下手中的笔,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有些清瘦的美丽脸庞来,只见眉目如画,双眸如星,淡雅的妆容无不透露着这个女人那异于常饶气质。
只不过面容中带着丝苍白。
“这都是一个月前的战报了,我想听现在的。”秦沁语气中有些不善。虽之前她因为秦氏三兄弟之间离心,不顾父亲刚刚战死便内耗的事对这姓秦的三个弟弟没什么好感,因此下严令,一切与秦家有关的战报都无须上报。
可终究是一家人,她也就是在气头上,哪能真的不管,再这几她眼皮跳的厉害,心里有些发慌,不由得有些着急。
“无衣那丫头也没书信过来吗?”秦沁想起秦无衣,向彩云问道。
彩云摇摇头,道:“没有,二姐上次来信,还是督促上大夫南下昌平勤王的军报,这段时日,南北书信皆断,二姐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秦沁将手中的笔扔在案几上,目光如水,她支起自己下巴,望着窗外的飞雪,莫名其妙的问了彩云一句。
“你觉得三公子秦开如何?”在众侍女中,彩云是唯一一个跟随秦沁见过三公子秦开的人。
彩云一时没有理解秦沁的意图,也不知道她这样问的原由,不由得愣了一下,方才斟酌着道:“少夫人,奴婢觉得三公子与我燕国其他豪门贵族公子有些不同。”为了不影响秦沁的判断,她尽量使用中性的词汇。
“怎么个不同法?”秦沁有些玩味的眼神直射过来,盯着彩云。
彩云咬着唇,脸蛋上浮现一丝晕红,她曾经在令支邑的秦府上见过秦开在朝阳初升时赤裸着上半身在院中练刀的情景,到现在午夜梦回之际,还令她心跳如鹿,汗如雨下。
不由得忸怩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秦沁倒是耐心起来,她从彩云手上将鲜鱼羹接过去,轻抿着唇喝了两口,然后低声道:“无衣这丫头待他也是不同,虽然父亲战殁之前曾经给我来信明来龙去脉,可我总觉得父亲有些话不曾透。”
秦尚前往北境之前给少夫人来过密信彩云是知道的,当时她还疑惑,送信之人乃是老家主最为亲信的黑衣人,她当时虽有疑惑,可并没有多想,谁曾想,不久之后,老家主竟然战死于北境东胡,而那封信也成了绝笔。
一切皆有征兆。
秦沁到这里,眼角渗出几滴泪珠来,自从秦尚战死以来,礼丧回来的秦沁基本上都是每日以泪洗面,对这种情景彩云也是见怪不怪了。
“少夫人,奴婢虽不知道二姐为何对那有胡人血统的三公子青睐有加,奴婢却知道,在整个北地,除了大公子与二公子之外,要找一个武艺智谋比得上三公子的,也绝无可能。”
彩云对秦开的评价不低,她跟随秦沁多年,耳濡目染,又阅览群书,知人待事上自然有过人之处,她虽然只见了秦开为数不多的几面,但是秦开留给她的印象极佳。
她也知道,秦开在正式成为秦家三公子后,早已经成为众多燕国北地丽人心中的白月光,那些豪门贵族子弟整日拿着秦开胡汉混血的由头事,难免不是嫉妒之心在作祟。
秦沁听到彩云这番评价之后,微微一顿,转头看着彩云,良久不语。
“少夫人,奴婢斗胆,既然少夫人对秦家如此关心,又为何平时与秦家互不往来,刻意疏远,让秦府之人都指责夫人有忘本之嫌。”既然话到这里,彩云也大着胆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秦沁嫁到姬家十年,秦沁也从一个及笄的丫头成长为姬家的少夫人,这些年,秦沁刻意疏远秦家,就是在姬家也不掌家事,除了这座阁楼,秦沁几乎成为姬府人人嘲笑欺压的对象,若不是强大的秦家在燕国北境是巨无霸似的存在,恐怕他们主仆不知要受多少窝囊气。
秦沁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不过随即隐没,她并不想谈这件事,她现在并不想这些密事,比起这些,她更关心南线的战事。
秦家三子,二子秦越叛燕归齐,长子虽继承家主之位,但又有家族内斗分其势,三子秦开虽然展现出卓越的能力,击杀叛将孤竹邑上大夫姬樾,可毕竟时日太短,姬樾家族在孤竹邑统治近百年,自有其盘根错节的势力,如今又面临齐国势在灭燕的滔大军,她岂能不担心。
正在这时,秦沁另一位心腹婢女猜疑双目含泪,眼睛哭的红肿,手里拿着一卷带血的帛书,猛地冲了进来,刚刚进屋,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大姐,出事了,出大事了!”她没有称呼秦沁为少夫人,而是称呼她出嫁前的名讳。
没等秦沁相问,彩衣一句话差点让秦沁昏死过去。
“南边刚传来消息,大···大公子战死昌平,三公子···重伤,二姐被齐国济阳君所俘!”
“砰!”秦沁手中的碗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也让刚才还忙碌的阁楼立刻变得雅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