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开心里也没有底,可他没有选择。
秦朗战死,秦氏整个家族的生死命运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必须扛起来。
万幸,自己将秦无衣救了出来。
一旁的秦毅看到秦开身上的甲胄上满是血迹,低声劝道:“主公,还是先让军医官为主公治伤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回来这么长时间,秦开居然连甲胄都未换,至于伤口更是无从治起了。
“是啊,主公,寒地冻,主公还是快些医伤为是。”
秦开看着众人真诚的眼神,无论是卢龙众将,还是令支众将,都真切的为自己担心,秦开心里微微一暖,更生出许多释然。两邑将领能够团结一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安心的了。他摇摇头道:“无妨,不过皮外伤而已,诸位还是先随我视察营防,调集军医,先为士兵们疗伤,他们比我更需要医治。”
一场大战,虽然大胜,却也是惨胜。
众人看到秦开语气决绝,也不敢再劝,再看到秦开如此体恤士卒,心中也温暖不已,纷纷跟随在秦开身后,周围的士兵听到秦开的话,斗志也都如熊熊大火般燃烧起来。
······
齐军败退昌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蓟都。
燕军攻破蓟都之后,大掠数日,就算是齐军主将匡章亦不能止。到处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昔日偌大繁华的一座都市,如今已经是满目疮痍,不忍卒视。
齐王车驾是在攻燕两月后抵达燕都蓟城的。
齐王站在燕国王宫前的台阶上,举目眺望,满目山河皆在自己脚下,没想到这次能一战而功成,完成齐国历代君王想完成又尚未完成的大业。
随行百官都站在齐王身后,发出暗暗叹息。
燕王宫经过市被之乱,再加上齐军破城掳掠,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威严,大火将宫室烧的一干二净,唯有这地上石板诉着昔日的繁华。
“大王,据济阳君田有文传来的军报,燕王哙一行人已经在押往蓟都的路上,燕国宗庙宝器已经陆续运回我齐国,大王之功,千秋不灭啊。”话的是齐王宠臣田肆。
齐王忍不住大笑起来。
当今时代,下重归一统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道,昔日春秋时只为争夺霸主空名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齐国如今已经是一流强国,此次若真能一鼓作气灭掉燕国,以燕国之地尽数为齐土,那齐国的国力增长可就不止一点半点了。
“下熙攘,百年乱局,寡人有意一统,诸位爱卿,可乎?”诸大臣中,田肆最得他的心意,他总能把话在自己的心坎上。
统一下,这是多么诱饶千秋大业啊。
没想到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田肆等人急忙躬身谄媚道:“大王威武,受命于,下必是大王手中之物!”
只是这时候,百官中传来一声冷哼。
吓了百官一跳,众人急忙将头转过去,数十只眼睛都盯在一个灰袍老者身上。
老者手中拿着一卷竹简,脚上穿着草鞋,北地的寒冷将他的脚冻得青紫,长须在风中轻轻扬起,他大踏步走向前来,站在齐王面前,与众百官华衣锦绣想比,这位老者的穿着过于朴素了。
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王,治下之道,不再霸道,而在仁义之道。我齐国发兵燕国,乃救燕民于水火之仁义之师,可如今大王看看这满目疮痍之景象,哪还有半分仁义之像?”
话者乃是齐国客卿稷下学宫有名的学者孟子。
之前齐国伐燕,孟子也是极力支持的。只是在他看来,齐国伐燕的目的乃是帮助燕国戡平内乱,还召公之政,诛杀子之之叛,却不是如今这般毁人宗庙,夺人祭祀之器的强盗行为。
孟子话音刚落,一旁的大将匡章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毕竟他是大军主将,齐军军纪极差,他要负主要责任。
另一旁的将军田忌则微微眯着眼,看着场中局势,不发一言。
齐王心中恼怒,可终究没有发作。
一旁的田肆看了一眼齐王的脸色,知道是该自己出场了。他嘿嘿一笑,道:“孟客卿,你这话在下就不敢苟同了,我可是记得当初出兵伐燕,你也是极力劝我王行之的。”
孟子在齐国为万人师,虽不是稷下学宫的祭酒,可也是学宫重要的师者,他轻蔑的盯着田肆,道:“不错,吾当初的确支持我王伐燕!昔日齐桓王救燕,破山戎,尊王室,得王霸之名,燕国亦感激涕零。可今日之事虽类,却已脱离了我王本意。”
田肆不肯让步,辩解道:“如何背离本意?我王兴兵,亦是仁义之师,救燕国万民于水火,你岂能言之凿凿,言我王室非仁义?”
“仁义?”孟子将手中书简扔在田肆面前,道:“烧杀抢掠,大军所过之处,城毁人灭,稼墙毁坏,何为仁义?”
孟子的无礼行为,让齐王眉头微皱,他想发作,可对面之人,终究是自己延请的高师大儒,无论是在学宫还是在齐国都有极高的威望,他以重才拔贤为名,不能就这样毁去这声名。
可这老头的话实在入不得耳,也不合他的心。
“孟子,诸国纷争,弱肉强食,燕国羸弱,又自乱国政,大王正是心怀拯救万民之意,方才命我齐国技击戡平内乱,尔食我齐国之禄,焉能处处向着燕国话。”田肆出身王室,虽非近支,但口才极佳,短短数年已经成为齐王顶级宠臣,他深受齐王宠幸,又是太子殿下信重之人,故而完全不给孟子面子。
“再了,战场之上,出些抢掠之事亦是平常事,我齐国儿郎舍生忘死,为国尽忠,又有何妨!”
孟子听到田肆这般胡搅蛮缠,心中怒气更甚,他向前一步,紧紧盯着田肆,然后又抬头扫向众百官,道:“燕国羸弱,下皆知,可羸弱并不代表着没有骨气。诸位大臣看看,我们的仁义之师在这召公之地都做了什么?我齐军初至时,燕军开门不战,方有五旬而灭燕之快事,可现在处处烽火,处处是燕民不计生死的抵抗。若真如肆子大夫所言,我齐军逞的一时之快,烧杀抢掠,暴行不止,必失燕民之心,民心若失,我齐国兵败燕境之日也就不远了。”
孟子痛心疾首的盯着这些肉食者,他相信,齐国朝堂不是没有看清楚局势的人,只是,大家也都知道,齐国灭燕,齐王功留万事,以齐王好大喜功的脾气,此时劝谏无异于自找死路。
国相储子看见情势有些不可控,急忙出来打圆场,他笑着对齐王道:“大王,肆子大夫所言,虽有偏颇,也不乏实情。至于孟子客卿所言,话虽犀利,亦有道理。依臣看,这行军打仗之事,还是问问将军们为好。”众饶目光又都聚焦在储子身上。
齐王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这话了跟没有什么区别。
齐王也知道让田肆和孟子两人再斗下去,场面无法收拾,便就着储子的台阶,就坡下驴,看向一旁的齐军主将匡章,道:“匡爱卿,你之前在战报上不是燕境已经肃然嘛,何来处处抵抗之?”
匡章是目前朝堂上仅次于老将军田忌的第二大将,他也是心直口快之人,刚才孟子话的时候,他就想声援孟子了,只是被旁边站着的老相田婴扯了扯衣角,方才忍住,此时听到齐王问询,便再也忍不住,朗声回道:“大王,臣有罪,请大王治臣约束将士不利之罪!”
齐王看到匡章这般,脸轰的一下拉了下来。
约束不利,何为约束不利?这是在怪罪寡人所任非人了?
齐王只觉得胸腔之中,有一股极大地怒火欲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