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从,老和尚随四名锦衣卫离去后,“绣芙蓉”酒楼也被各方宾客踏破了门槛。
他们不是来听书的,也不是来看小娘子的,只愿能再听到有关于老和尚的消息。
五日无声,十日无信。
各方宾客足足在“绣芙蓉”静候了半月有余,都未能再听到想要知晓的内容。
显然,各方宾客已急不可耐,单是拿“芙蓉醉”解心焦,一直豪饮的人,没有五十个,也有四十有余。
然,乘坐云顶座驾而来的白衣男人反倒每日都很惬意,他豪掷千金追捧着“绣芙蓉”的舞娘,又豪掷万金,买了一只蟋蟀,斗起了蛐蛐。
可别说,这个白衣男人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得好,他以万金买来的蟋蟀,已连续坐庄,连赢了数百场。
有人说,他很会做生意。
单是这些天赢来的钱,不仅抵了万金的蟋蟀,还帮他挣足了名头。
也有人说,自称是建文帝的老和尚,本就是他带来的,为的就是一个噱头。
关于他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姓秦,曾听他身边的女侍从唤过他秦公子。
也有人说,他本就是朱家人,也只有朱家人能认出锦衣卫,并敢公然带“建文帝”回京。
可,事实到底是怎样的,恐怕,谁也不会知晓。
直到二十二天后,老和尚竟又出奇地走入了“绣芙蓉”酒楼中,只不过这次他虽还是和尚装扮,却是乘龙辇而来,随在身后的侍卫也不多,大概有二十多人吧。
他自称已被当今圣上封为:佛爷,就居住在深宫之内。
每日是美酒佳肴伺候着,光是服侍他的宫女就有百人。
乍一听,各方宾客肯定不信。
可,他毕竟是乘龙辇而来的,好似也由不得不信。
于是,各方宾客皆走出“绣芙蓉”,要亲眼目睹他是如何走入皇宫的。
没曾想,他还真就又坐着龙辇回宫了,守宫门的侍卫不但不拦不问,还各个对他跪身相迎。
又过了三日,老和尚再次出现,还是只来了“绣芙蓉”。
这次,各方宾客倒是打消了对他身份上的猜疑,他却又对“海外仙岛”一事只字不提了。
理由是:他能受到当今圣上的礼待,已然知足,就不去寻什么“海外仙岛”和“传世令牌”了。
这可急坏了各方宾客。
——本想着来了个假冒建文帝的疯和尚,没想到会是一个真家伙,还公然隐藏下了这世间最大最诱人的秘密。
——“海外仙岛”与“传世令牌”,当然也正是这世间最大最诱人的秘密。
就当各方宾客想尽办法,想要老和尚再次重提“海外仙岛”一事时,一件使人跌破眼镜的事也随之而来。
——老和尚不见了…
——据知情人回忆,老和尚如往常一样出宫,却在半路上以内急为借口,择一偏僻之地,再无了身影。
老和尚不见了,朝廷自然会下令寻找,可这一找就是数月。
行走江湖的人都知晓,能去“绣芙蓉”喝上一回“芙蓉醉”并不算什么,可要想在“绣芙蓉”住上数月,这可就不是一般财力可以支撑的了。
至少,也要万金。
乘坐云顶座驾而来的白衣男人自然有万金,所以,他一直都未走。
那些还算有些财力、誓要与白衣男人耗到底的宾客,整日也无旁事,就是单用双眼盯死着白衣男人。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白衣男人不走,那老和尚就定然会出现,否则,白衣男人为何不走呢?
难道,这“绣芙蓉”真如仙界天堂般进去了就不想再出来了吗?
当然不是。
纵使“绣芙蓉”就是那仙界天堂,可身上的银子也着实在减少啊…
有人说,懂得坚持的人就一定会有收获。
这收获可能不是最初想要的结果,但,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其实呢,这句话是最扯淡的。
懂得坚持固然可贵,但,也要分事分人。
不单单坚持在一处会有惊喜,就算你身在别处也会遇到惊喜。
假如,惊喜没有出现,那你就再坚持坚持,再四处走动走动,就算大惊喜没有,小惊喜也必然会出现。
果不其然,六个月后惊喜还真出现了,老和尚还真又现了身。
还是“绣芙蓉”,却没了龙辇和侍卫。
只不过,还没过一刻钟龙辇和侍卫也便相继都来了,大概是朝廷得知他再次现身的消息后,刻意安排的。
这次啊,他向各方宾客所说的话,可就更玄了。
“没曾想,老衲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武当的张天师,张天师告诉我啊,我的命中注定有一场劫难,必要受苦受累四十年。现在,这个劫难已过,我就该回到宫中安享晚年了。张天师可是明确告诫我了,以后啊让我哪都别去,就在宫中待着...”
他这一席话,不但震惊了“绣芙蓉”酒楼内的所有人,还震惊了整个朝廷。
于是乎,各方势力便就开始找寻各种由头前来拜见他,侧面向他打听张天师的消息。
他倒也很和气,不止将巧遇张天师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开始开坛讲道,宣扬起“佛道一家”来了。
明英宗朱祁镇好似也不反对,还亲临去听了几次,末了走时还丢下了一句话,“只要他不言有损我大明威严的话,一切随他开心便是。”
至此以后,也便是从正统五年算起,直到正统八年,老和尚都是这般度日的。
然,就在正统八年十月四日的晚上,老和尚又再次不见了。
很多人认为老和尚过不了多久还会出现,可任何人都没想到,这次不见,真就成了永远不见。
…
潇潇暮雨落青山,石亭对弈杀伐残。
古钟声声破寂晓,蜡炬成堆朝阳灿。
当,昔日乘坐云顶座驾前往京师“绣芙蓉”的男人再次出现时,已是正统十三年秋。
与他在山中石亭对弈的人,正是那个曾闹京师、自称自己是建文帝的老和尚。
他们迎朝阳,饮下最后一口茶水,似也到了分离之刻。
世间的分离何其多也,他们的分离也自然无法避免。
只是,有些话终于可以畅言无忌,也足可表露无疑。
“建文帝虽是你的师叔,你却比建文帝还要大上几十岁。”
“若非老衲不是大上这几十岁,昔日又怎敢只身前往京师呢?”
“也对。人啊,有时不仅需要胆量,还需要活够本、活明白。”
“不管怎样,师叔最后仅留的执念已消散,老衲也可放心而去了。”
“大师如此渡人,也算是功德无量。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要渡自己师叔的人。”
“谁让他是建文帝呢?张天师引他入少林之时,师父虽贵为方丈,却也不敢怠慢,便就同辈论之了。”
“哈哈…如今,大师谈论起辈分,是否也算是一种执念呢?”
“呵呵…老衲也只是这么一说...若真在乎,老衲也便不会替他回京师了。”
“大师去京师,去得也对。大师这一去,不单单是化解了建文帝的执念,也为那朱祁镇创造了善因。凡事,有善因才会有善果。因果循环,才好两不相欠。”
“好个两不相欠,人在出生时,岂不就是两不相欠…一杯酒能解怨的,两杯酒就显多余...这人生啊,本就是一个还债的过程罢了…”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