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云阙,白玉拱桥。
鹤飞鹊鸣,柳拂秀水。
水是静止的,却又是涌动着的,好似无根之木,又好似悬天冰莹。
如湛蓝水镜,却又次次被锦鲤敲破,溅起粼粼水波。
琼楼玉宇,云雾缥缈,却掩盖不住楼外楼的壮丽与瑰宏。
凌天悬岭,飞云阁犹在;孤芳泉下,孤芳阁静幽。
这座由‘玉面公子’素海棠一手建造的‘天翱门’,尽显着一个女子所有的想象与思绪,亦是一个女子呕心沥血的倾力杰作。
当然,‘天翱门’的建造也是离不开萧左的,亦凝结了建文帝时期的所有亲卫力量,更成为了大明朝开国名将之后的栖息地。
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变,却又好似全都在变。
单是空无一人的庭院,便就像置身于广寒冰阙之中一般。
‘萧府’虽在‘天翱门’外,但门中的事情,也自是躲不过萧月的耳目的。
他不光要为殇沫看好‘天翱门’,更想保下这世间最后一方净土,一泽栖息地。
“少主,他们都在御剑台上。”
御剑台,这‘天翱门’中最庄严之地,也是门内弟子习得万般剑法之所。
曾几何时,挽剑负背的郭明轩,凌空甩姿,向弟子们招招挥舞,快慢有度。
他虽从不讲话,但也不厌其烦地演练了一遍又一遍的剑法与动作要领。
能领会的弟子,自然也能领会。
不能领会的弟子,也便会不觉挠头,议论。
可,无论能不能领悟,‘天翱门’上下皆是一片安宁与祥和。
如今,盘落在楼外楼之后的御剑台,却成了弟子们互相残杀的所在。
御剑台,御剑之所,当下的修罗场。
邢云飞傲视高悬,持剑屹立高台。
高台共有五处,围御剑台而立。
除了邢云飞外,同样站在高台上的,还有‘天翱门’二弟子关尘。
此刻,与谢清澜对峙的,则是门中弟子行天阳与小师妹苏碧薇。
若按这种情况,谢清澜虽贵为门中三弟子,也是没有丝毫优势的。
毕竟,门中的大弟子、二弟子、小师妹与颇有人缘的行天阳,都站在了谢清澜的对立面。
可,使人意想不到得是,即便是如此,谢清澜也未显劣势。
只因,谢清澜的身后,站满了平日里最刻苦、最好学的年轻一代弟子。
这些年轻弟子,大概也是习惯了谢清澜带领着他们去练习本门的剑法的。
从时不时的争吵声,殇沫也明确了这一点。
言语中,年轻弟子也列举出了行天阳领练本门剑法时的种种苛刻与敷衍来。
并,直接说出了大弟子邢云飞与二弟子关尘,从未带领过众弟子练习本门剑法的怨言。
殇沫不仅没有直接走过去,也拦下了一行人的脚步。
他极速向前窜去,躲在了御剑下的一角。
他之所以,选择不出现在门人的面前,也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若按之前冷瞳所言,门中弟子间早已纷争多时,且已有死伤。
——但,若单看现下的情形,只是在争夺领剑剑首的职位,也是不可能造成大打出手的局面的。
——最多,也只是持不同立场的弟子们,无奈妥协,或者是继续力争,罢了。
难道,在这之前,门中弟子之间就已相互出手了吗?
殇沫想不明白,只能细细地听着。
只听,小师妹苏碧薇讥诮道:“就你们,还妄想让大师哥亲自传授剑法?你们也配?”
一年轻弟子,回道:“如何不配了?大家都是‘天翱门’的弟子,有什么配不配的?”
第二位年轻弟子,接着道:“就当我等不配吧,可是谢师哥想要用心教我们,你们又为何要阻拦?非要卸去他剑首的领剑之职?”
行天阳,连连冷笑,“谢清澜?一个龌龊至极的小人,又如何能教你们剑法?更何况,有大师哥与二师哥在,又何时能够轮得上他谢清澜为剑首领剑了?”
第三位年轻弟子,喝道:“行天阳,你休要口出狂言,我谢师哥光明磊落,总比你这个阴险小人要强上百倍,你一个剑法平平之人,也想取代谢师哥的位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第一位年轻弟子,又道:“从‘天翱门’建立至今,领剑的剑首一直都是谢师哥,这也是师尊默认下的,怎么?如何师尊闭关不在,你们就想要变一变这门中的规矩吗?”
行天阳突然狂笑了起来,“呵呵呵,你也知道师尊不在啊?师尊不在,你等更应该以大师哥马首是瞻,但你们却处处维护那谢清澜,真是愚昧至极...”
他又将眸光瞥在了谢清澜的身上,森然道:“谢清澜,要不要我把你干过的龌龊之事,给一一地说出来啊...”
——龌龊之事?谢师哥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不会...谢师哥虽在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为人也是最正派的,又会做出怎样的龌龊之事呢?
殇沫继续听着。
谢清澜提剑向前,一字一字道:“你想说,便说。但我谢清澜做过的事情,就绝不会不认。”
苏碧薇凑了上去,沉声道:“你认,便好。”
面对着苏碧薇的谢清澜,不由低下了脸颊,皱眉间掩不住懊悔之色,持剑的手似也在颤抖,“小师妹,你要杀要剐,我都随你。但是,还请你不要再为虎作伥了,这样会毁掉全门弟子的前程的。”
苏碧薇发出连连冷笑,似阴风拂过,让人胆寒,“全门弟子的前程...我的前程都已被你毁了,还提什么全门弟子的前程...谢清澜,你真虚伪...”
——难道,谢师哥与小师妹苏碧薇之间发生了什么?
——以谢师哥的武功修为,自是没必要和行天阳与苏碧薇有过多争辩的...
——或许,之前也的确是不需要多去争论什么的,只因谢清澜手中的剑,已能说明任何问题,但,如今谢清澜却是迟疑的...
殇沫很清楚,有时,人是不能有半分迟疑的。
人一旦有了迟疑,就会错过最佳的机会与时机。
迟疑有时也代表着短暂的选择,人一旦有了选择,便都会多多少少去权衡利弊。
这,恰恰也是最致命的。
正如,一件事发生后,你该去如何做,就要立即去做,去表明立场。
一旦犹豫了,就算再去力挺、维护,都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会有迟疑,任何情感之间,最毁人得也恰恰是迟疑。
“那晚之事,我一直都存有疑惑,你却也未曾给过我细说的机会,”谢清澜缓缓地说,“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我以命相抵,又有何难?”
“以命相抵?”苏碧薇持续冷笑着,“别以为你私下山门,在外面随便得个什么武功天下第三的名头,就觉得自己的命值钱了...”
她又道:“我告诉你,你在我苏碧薇眼中连蝼蚁都不算,也是一个我看到就恶心的人!”
她已不想再去多言,只因,她已拔出了剑。
剑锋也在向谢清澜的胸膛狠狠地刺去...
——是怎样的不解之仇,能让一个女子如此干净利落地拔剑呢?
——又是怎样的怨恨,能让同门的师兄师妹反目成仇的呢?
或许,这之间的事情,真的如谢清澜所说得那般,存在着太多的疑点。
若,此事是与谢清澜有关的,就连谢清澜都尚有疑惑的话,只能说明,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殇沫已直起身子,因为他看到谢清澜已闭上了眼。
——一个男人,在面对着利剑穿膛之刻,居然闭上了双眼,这又与送死,有什么区别呢?
“呯~”的一声脆响,苏碧薇的剑,已掉落在地,正在众人纷纷向远处望去之时,顾暖雨竟赫然跃上了御剑台,一脸淡笑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殇沫一脸惊容地望着地面上的一枚铜钱,又侧脸看了看刚刚完全绕过楼外楼的萧氏兄弟与顾遥峰,不禁流出了冷汗。
——那么远的距离,顾暖雨居然能用一枚铜钱,打落苏碧薇手中的利剑...
——在这至少几百丈的距离间,别说看清一件东西了,恐怕空气中的阻力就已经不少了...
——可,顾暖雨弹出的铜钱,不但带着强劲的内力飞了过来,还准确无误地打在了苏碧薇的剑柄之上,这本就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至少,这一点,殇沫是完全做不到的。
御剑台之上,所有人的眸光也同殇沫一样,最终都落在了地上的那枚铜钱之上。
他们在纷纷看向顾暖雨的同时,也看到了御剑台下的殇沫。
“少门主...”
“少门主回来了...”
“我们的少门主回来了!”
殇沫的出现,已足可以让众人忽略掉顾暖雨的存在,纷纷跑向殇沫那一侧的御剑台端头。
他们的脸上扬起着振奋异常的笑意,那笑意中覆满了希望与力量。
这也许便是精神信念的伟大之处。
很多时候,当精神信念出现时,是不会管这份信念到底能不能胜任,能不能扭转全局,能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的。
因为,只要这一份信念存在,便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希望...
就在这时,后山之中突然传出一阵狂啸。
这并非是人的狂啸,只因为狂啸声似已震天动地。
如巨龙沉吟,如蛟蛇怒吼。
仿佛汇聚着万千生灵的悲鸣,就在那一刹那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殇沫高高跃起,落在御剑台的高台之上。
他望向的方向,正是后山林海,‘天岚观微阁’的所在之处。
他慌乱转身,再次看向萧氏兄弟与顾遥峰,心中瞬间升腾起一阵刺骨的钝痛来。
他已完全站不稳身子,不得不猛然弯下腰,捂住胸口,半跪在了高台之上...
可,他又在片刻间缓缓站起那抖动着的身子,奋力踏脚,向狂啸之处窜去...
众人这才发现,柳韵锦已不在了...
没人知道,她是何时离去的...
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所有人也都瞬间觉醒,后山那声狂啸,定是和柳韵锦撇不开关系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盘踞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