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杯酒酒生艳。
饮酒入心心柔潺。
缓缓心绪,波荡不宁,皱眉横剑,舞身轻旋。
这与‘鬼影剑’剑意完全背道而驰的招式,却使得秦楼客越发痴醉。
故府的梅花正艳,他的身姿也艳如尹人,如梦如幻。
春,复苏万物,虽百花齐开,争奇斗艳,却也不免让人心迷意乱。
乱心者,难分高下,难辨钟爱。
夏,烈日骄阳,荷绿花娇,大有与旭日争辉之势,却终被虫吟蝉鸣夺去势头。
气盛者,雄心壮志,凌云之心可上九霄云阙,却抵不过诡诈算计,宵小陷害。
秋,萧叶凌乱,扰其心绪,不容于景则不畅,容入景则悲。
心随景悲,景随心怜。
或许,唯有冬,简单分明,不畏不惧。
烈阳入冬则暖,也正是人们所需要的暖。
大雪无情覆盖九州,却难掩斑斑红梅片片散落。
——雪,够白。
——梅,够艳。
这好似是两个极端,却也成了秦楼客这些年里所向往的心境。
在落雪散梅的天际下,他如一只渴望翱翔的小鸟,尽情挥舞,尽情出剑。
他不会寂寞,因为他的身边不止有他的妻子初涵影,还有一个叫阿棠的少年。
少年会长大,阿棠却始终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样。
就好像岁月与他无关,四季对他无异。
他知道秦楼客爱饮“绣芙蓉”的酒,现在他已带着两瓶“芙蓉醉”降临到了故府。
他喜欢随风腾跃,每次在风中翻越身姿时,他都觉得整个人自由无拘,潇洒畅意。
这个习惯,已让他与正街府门无缘,总是没有声响地来,没有预兆地离去。
此刻,他不知从哪来了兴趣,竟舍得放下两瓶爱不释手的“芙蓉醉”,挑起故府庭院中一把竖在桌几旁的剑,只在瞬间剑便出了鞘,直冲而去。
秦楼客格挡下他的直冲剑,展臂挥划,他却纹丝不动,横剑一挡,随后直踢。
秦楼客在空中后翻身姿,在触地的一刹那,施展“鬼影步”,数道剑影伴随身侧,左窜右闪,招招挥向阿棠。
阿棠左右摆动身姿,立足不动,自若抬剑,连破秦楼客的攻势。
突然,秦楼客的身形闪至阿棠身后,阿棠下意识地挽手向后抬剑,却只收回了一把断剑。
“我输了。”
“不,你并没有输,只是我多用了一指罢了。”
“名震天下的“逍遥指”连“灭影刀”都能夹住,又岂会夹不断我手中的长剑?”
秦楼客笑了笑,“可,你朝后的那一剑,也的确挡下了我的手中剑。我能用左手在两把剑交汇之时,顺势夹断你的剑,你也能在那一刻转身用左手回击。”
“倘若,你袖中有一把匕首,用左手回击时,握紧刺向我的话…”他顿了顿,“那我也一定必死无疑。”
阿棠转身,微微一笑,“遗憾的是,我的袖中并没有匕首,我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用左手回击,所以,我输了。”
秦楼客大笑,“你并不是一个容易认输的人。”
阿棠也笑道:“今日,我来此只拿了两瓶“芙蓉醉”,能输给你也属正常。”
秦楼客侧眸看了一眼桌几上的两瓶“芙蓉醉”,说道:“酒意正浓之时,只会想着尽快找到一个酒友,确实不会有什么争胜之心…”
阿棠缓步来到桌几前,斟上了两杯“芙蓉醉”,“之前,我总想着如何去赢,如何去杀掉对方,但现在我却觉得输赢一点都不重要了。”
秦楼客“哦”道:“看来,这段日子你在‘怜月阁’中过得不错。”
“那里很平静,有最规矩的客人,也有最安静的老板娘,”阿棠,说,“当,整个酒楼都和睦时,也自然没了争端与吵闹。”
秦楼客点了点头,“这样说来,是那里的平静,让你失去了胜负欲…”
阿棠摇了摇头,“不。一个男人是不会失去胜负欲的,只要一个男人对一件事认真起来,就一定会想要赢。”
秦楼客,道:“你心中已无了值得你去认真的事?”
阿棠再次摇头,“有,我依旧想做天下第一。”
秦楼客勉强一笑,道:“这或许很容易做到。因为现在在你面前的人,就是整座江湖都公认的天下第一。”
“你吗?”阿棠大笑,“呵呵呵,不过,你秦楼客的确是这江湖上的第一人。”
秦楼客摊了摊手,“所以,你一定后悔方才没有用左手还击。只要你使出左手,无论是不是杀招,都有战胜我的可能…”
阿棠,回道:“然后呢?”
秦楼客,惊道:“什么?”
阿棠,说:“或许,成为一时的天下第一很容易,但,能够永远成为天下第一却很难。”
“人会老迈,动作也会慢下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他接着说,“能败给一个后起之秀,应该是一件十分欣慰的事。即使是腿脚跟不上了,也不失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这也像是一种传承,就算败了,也能欣然放下昔日的所有荣誉...”
“遗憾的是,在败给后起之秀前,通常都要去面对诸多的诡诈手段和阴谋算计,很多事躲不过,很多人更躲不过...”他继续说,“这世道之所以有太多污秽,就是有太多想要用小聪明来换取到名利的人,他们可以不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好似胜利才是最重要的,根本就不会去在乎胜利的过程…”
秦楼客,缓叹道:“所以,若方才我败给了你,也是老天对我的最大卷顾...不过,只要你成了天下第一,那些之前想在我身上打坏注意的人,也都会将目标换成你...”
“你这样一说,我反倒庆幸自己败给了你,”阿棠话落,沉寂了片刻,又突然道:“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内心很孤独,好似总有一些事压在心头,却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事…”
秦楼客沉默了,因为他也有相同的感觉。
阿棠缓缓仰天,缓缓道:“若在之前,现在的生活是我想都不敢想的…虽然,我和母亲依旧没有话说,但,母亲已不再是那个冰冷无情的江怜月。如今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只是‘怜月阁’酒楼的女掌柜。”
“没了之前的厌恶,没了之前的恨意,亦没了之前的嫌隙…”他继续说,“当,一个人可以体会更多的事物与心境时,才会格外的大度起来。也只有在大度下,才会觉得心情很平静。”
“不,”秦楼客的双眸,不由凝向深阁,“不止有平静,还有幸福…”
——现下的他很幸福,能够和身怀六甲的初涵影同吃同住,他当然幸福;能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便就能看到初涵影静躺在他的身侧,他也自然幸福。
——现下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呢…
但,他的心中却也深藏着一份说不出的情感。
这情感,大概就是阿棠所说的孤独…
就在这时,一杯酒朝他掷来,他轻盈接下酒杯,双眸不禁凝向阿棠。
只见阿棠仰天饮尽杯中酒,顺手折下一枝梅,“雪中饮酒舞剑,醉意当前破冬雪。”
“斩!”梅枝在他手中如一条银蛇,枝身挂雪,摆动不落。
他前倾卧地之姿,皆是大开大合的动作,舞得更是一手畅快淋漓的好剑。
“破天一剑天地撼,谁人争锋醉中甘。”他旋转双臂,指天一剑,“破。”
随后,他腾身翻转,盘腿倒悬,持梅枝朝地扫雪,“扫。”
突然,他左臂撑地,持梅枝平滑向秦楼客。
秦楼客侧转身形,勐然回眸,将双指夹在了梅枝正中,截下了他的攻势,“兄弟这般饮酒舞剑,岂非无趣?”
阿棠怔怔地看着秦楼客,“那依秦大哥看,该要如何饮酒才会有趣?”
秦楼客弯腰,捡起一片梅花,放在自己的酒杯中,“酒水如死寂的冬雪,而这一片梅花,便是你我两兄弟如火的内心...”
他一饮而尽后,倒持着酒杯在空中晃了晃,表示:没留一滴。
阿棠,问道:“这落入梅花的酒,如何?”
秦楼客狂笑,“好,那自然是好得很啊…兄弟不妨也尝上几杯...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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