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年前,如果有谁扬言要杀掉顾暖雨,那绝对能成为整座江湖的大笑话。
在十年前,江湖上想要一战成名的后起之秀,已然对顾暖雨绝口不提。
顾暖雨的名字,也只会出现在秦楼楚馆与船阁秀楼中,虽每每提及到他都会让女子们咬牙切齿,握拳狰目,但,能做到被所有女子憎恨,也绝不是任何人都有这份殊荣。
在岁月流转间,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十年前的人,大都放弃了江湖梦,女子舍弃了一笑倾心,一舞倾城的心思;曾提剑扛刀誓要闯出一点名堂的男子也早已习惯了平淡。
然,顾暖雨却还是那个顾暖雨,他如神佛般屹立不倒,且还绝不会因香客减少而沾土染尘。
老二自然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杀掉顾暖雨,但,能被顾暖雨杀掉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结束?
确切地,在他们二十三人中,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已抱着必死的信念。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其中的少数人能活下去,且是毫无遗憾,毫无痛苦地活下去。
眼下,老二首要保护的人是秦泰,秦泰作为他们的统领绝不能死去,否则一支队伍就失去了灵魂。
没了灵魂的队伍,就犹如没六娘的孩子,能遇到个好的“干爹”“干娘”算是造化,遇不到也只能任打任骂,干着最要命的活。
人这辈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以前相信运气的人,到了一定年纪后绝不会再信运气。
老二深知“运气”有多不靠谱,所以,他不仅想保下秦泰,还想保下更多的人。
他日以继夜地去想、去琢磨,到底怎样的机关陷阱才能困住顾暖雨。
到最后,他仍没想出高明的办法,却强化了最简单、最朴实的做法。
拴马绳是军中最结实、坚韧的绳子,蒙汗药是军中最毒的毒药。
顾名思义,拴马绳是用来拴马的。
可,若是将十股拴马绳泡在水中,再由二十三个人两头正反发力,拧成一股的话,那这一股绳,绝对连大刀都休想砍断。
蒙汗药常用在敌军的酒水中,要么劫其粮草,借机掺入,再假扮敌军送入敌营;要么就夜间潜入,趁人不备倾倒其内。
顾暖雨自是不会去喝他们的酒水。
假如,在半路上有一群黑衣人偏要你喝下他们的酒水,大概也无人会去喝。
但,若是将这些掺有蒙汗药的酒水,全都倒入事先挖好的陷阱中,顺着惯性掉入陷阱内的人也必然会呛上几口酒水。
桐油虽不常有,却也是行军必备。
它除了用在饮食上外,也能起到防水、防雨之用。
只要在陷阱的周边抹上一层桐油,纵使顾暖雨的轻功再好,在短时间内也很难逃脱。
现在,顾暖雨就已在陷阱中,和它一同掉入陷阱中的还有一匹黑毛发亮的马。
马儿似乎没有他的好运,马蹄皆被粗粗的拴马绳绑住,而,顾暖雨却只被绑住了双腿和一只手臂。
他和马的周围还有很多系成圆圈的拴马绳,依旧漂浮在酒水上。
他已不止一次对着这些未起到作用的拴马绳发笑,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陷阱实在太巧妙。
只要有人和动物掉下来,漂浮着的众多拴马绳就会套牢四肢或脖子,身体在重力下也自然会下沉,下沉之刻拴马绳便会紧缩,越沉越紧,越挣扎也会越套得紧…
或许,他该庆幸自己掉下来时,不是头朝下。
倘若是头朝下,万一套住了头,滑到了脖颈处,那他早已被陷阱中的酒水给淹死。
虽,他很喜欢喝酒,且是大口大口地喝酒。
可,他周身的酒水,绝不会比他怀中的‘芙蓉醉’美味。
更何况,他周身的酒水中还被洒满了蒙汗药。
索性,他慢慢的将左手伸入怀中,掏出了那瓶‘芙蓉醉’,吃力地贴到唇边,缓缓地啄了起来。
‘芙蓉醉’是郊野茶舍中的二送他的,单凭这瓶‘芙蓉醉’就已能代表二的身份。
‘芙蓉醉’乃是酒中极品,也是‘绣芙蓉’酒楼的招牌。
这种佳酿,他本不舍得喝,但,他却想用‘芙蓉醉’来清一清口中残留的掺有蒙汗药的酒水。
“顾暖雨真不愧是顾暖雨,到了如此境地,居然还能这般悠闲地喝酒…”
顾暖雨并没有抬头去看话之人,只是在瓶口离嘴后,淡淡道:“不然呢?莫非,阁下以为我还能做些别的事?”
“假如,一个男人连拿酒瓶的手都在无力颤抖的话,那也绝无法再做任何事。”
“既然,阁下很清楚这一点,为何还要明知故问?”顾暖雨,,“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捡紧要的话,这样也能让别饶耳朵早点清净些。”
“你可真猖狂!”此话乃是另一饶怒喝。随着这声怒喝,他已跨到陷阱边,腹部不仅一起一伏,双眼也好似快要炸裂了出来,“但,你也绝想不到,你这般猖狂的人,有会死在我的手上!”
一把大刀已沉了下去,仿佛将头顶的整片斩裂,黑如夜幕。
不错,现在已是白昼,且还是刚亮不久。
这便也能理解另一饶愤怒从何而来,为何不到两句话就要挥刀杀人了。
——无论是谁半死不活地又挖陷阱,又捆绳,又倒酒倒油的,且还要硬生生地等上一整晚,到了亮之刻,终于逮到了猎物,而这猎物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甚至还有几分讥诮的话…试问,谁人会不气?
然,大刀并没有彻底抡下去。
“五!你要做什么!?”
来到陷阱边的另一人,正是五。
五望着阻下自己的老二,怔住。
“他也算英雄末路,让他再喘会儿气也无碍…”
“二哥,你是不是又不想杀他了?”五,迟疑道:“若,二哥想杀他,走近的那一刻便可以出手,又何必与他磨这么多嘴皮子…”
“我与他磨嘴皮子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凭什么能成为大姐最倚重的人。”
五,道:“能得到大姐的倚重,自有他不寻常的地方…”
“他的确不寻常…”老二凝视着顾暖雨的头顶,,“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向我们求饶过一次。”
五,喃喃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到死都不会求饶。二哥大概是忘了,我们身边也曾有过这样的弟兄。”
“是的,我们的那些弟兄直到被敌人砍下头颅,也未曾皱过一下眉头…”
五,道:“而,我们就只能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哪怕我们射出一箭,他们也不会死。”
“就算他们一时死不了,我们也无法救回他们…”
五,沉声道:“至少,我们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们的眼前!”
老二深叹了一口气,“不用看他们死在我们眼前的代价,却是我们也要被敌军歼灭。”
五侧眸看向老二,眼中含泪,“二哥不知道的是,至从他们死在我的眼前后,我已再也不怕死亡了…因为,即便我们活了下来,也再不能为他们做任何事了...”
老二,垂眸道:“是的,能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在梦中,他们曾质问过我无数次,为何不救他们…”
五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二哥,是如何回答他们的?”
老二,缓缓道:“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五沉默。
片刻后,老二又道:“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他们的死到底值得不值得…可,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但,我却很清楚,日子越久,他们的名字就会越淡…终有一就连我们都会忘记掉他们的名字…”
突然,他眸光发亮,再次凝向顾暖雨,接着:“五,你顾暖雨死后,大姐会忘掉他吗?”
五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虽没机会多亲近大姐,但,我也能感觉到大姐是一位很重情义的人。”
老二点头,“是的,我们的大姐重情重义,一定无法忘记顾暖雨…大姐也会很伤心的…”
突然,秦泰高声道:“我们没有选择!”
他本不打算话,他甚至不打算现身在顾暖雨的面前,但是,他已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看看吧!你们两个都回头好好看看吧!我们身后还有这么多的弟兄,现下宣府还有更多的弟兄在等着我们回去!难道,你们要让他们所有人皆为了一个顾暖雨而丢掉性命吗?!”他慢慢放下指向后方的手指,又侧身无力道:“既然,你们动不了手...那这个恶人,还是由我来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