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何事?”
“临民治世!”
“进来吧。”
白野推门而入,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还得对个暗号...
踌躇间不知要不要把门带上,关吧,大晚上的对人家女孩子名声不好,可不关吧,春寒料峭,夜风也不是开玩笑的。
“把门关上!”
“好嘞!”这就没有心理负担了嘛。
赵颖本就生的极美,昏暗的油灯下更显几分媚态,裸露的脖颈和抹胸上一片雪白,震的白野不停默诵乘法口诀。
赵颖给倒了杯茶,
“长风不是说,那并非朝夕可改,今日却又这般言说?”
白野道了声谢,喝口水压压惊,不敢看她,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事情总要有人做吧,我那农田里的事情繁多,有些力不从心,故而只能舔着脸来求师姐。”
“我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有自嘲,有不甘。
“这叫哪里话,论经史诗词,我不及师姐多矣。”
“莫要恭维我,说吧,究竟何事,若我能办到,自不推脱。”赵颖挥手打断,英气十足。
白野打了声哈哈,
“我创办了一份《民报》,用以刊登自己写的一部话本,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所以...”
赵颖皱眉,有些不悦,“此事寻一管事即可,何必大费周章?”
白野看到那好看的眉头皱起,心脏不争气了漏跳了一拍,忙从怀里掏出《三国演义》的前40回。
“师姐先看看。”
赵颖好整以暇的接过,侧身凑着油灯观读起来。姿势问题,胸前挤出一道小沟。
白野无意间瞥了一眼,便觉得鼻子发热,两条火龙顺着游进嘴里,天地良心,真的是不小心的...
好吧,只第一眼是无心的,匆匆收回目光,偷偷的用袖子擦了擦,如同老僧入定般,眼观鼻鼻观心。
赵颖浅浅了翻看了几页,话本固然算得上的精品,可每个字上的拼音,就有些嚼头了,隐约间似乎明白了自家师弟想做什么。
但,似乎还是随便找个人就行了吧,放下书稿。
“长风,长风?”
“啊!在。”
“我还是不甚明了,你不妨直言。”
“什么?哦,哦...”白野还陷在那惊鸿一瞥中,好一会儿才缓回来,整理了一下想法。
“我训练了一批说书先生,先让他们在勾栏瓦舍,酒楼茶馆评说章回,以吸引百姓的兴趣,起先每日一回,待民众热情上涌,改为三日一回,
此时,便将下回的章节刊印于民报之上,师姐以为百姓会如何?”
“若百姓喜爱此话本,自会购买民报,然识字者终归是少数,销量...不对,拼音,是了是了。”
赵颖再次拿起手稿,看着每个字上的拼音,那是识字的利器,到时,只要说书先生讲解几遍,所有人都能看得懂民报。
销量反倒是其次,读书识字一直都不是低门槛的事情,可一份民报相较于一册书籍,价格会低廉许多。
同时,无钱上学的农户子弟也可利用拼音识字,赵颖仿佛看到了日后的光景。
“师姐果然冰雪聪明,这还只是第一步。”白野开始阐述自己启民智的计划。
“待发酵三五月,民间识字之人将达到一个极为可观的数目,民报上便可发表些利国利民之事,诸如某个铁匠创造的新农具,
某个农户改良了稻种,到时又会是何场景?”
白野要做的,便是绕开朝廷,若让朝廷推广,从中央文件层层下放到地方,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其中又有多少“无为”的官吏,而这种让百姓自发的去学习,应该是起效最快的办法。
“至于第三步,才是真正的开始。”白野对着赵颖无瑕的面容,眼神没有焦点自言自语。
赵颖呆呆的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的男人,若能如设想那般走完第二步,便已是泼天的功绩,然而,眼前之人却说,那依旧是铺垫。
两两对望,相顾无言,只有那跳跃的灯火,无声的诉说着二人的心事。
“怎么没动静了?”裴氏蹲在窗沿下,没听到屋里的声响,偷偷的在窗纸上扣了个洞,见屋内二人“深情”对望,捂嘴偷乐。
“夫人,你在颖儿屋外做什么?”
裴氏吓了一跳,几步窜到赵鼎跟前,捂住他的嘴拖回屋里。
赵鼎的出声打破了屋内的旖旎。
赵颖的脸上瞬间爬满红霞,坐直身子强装镇定,
“我知道了,明日我便接手民报,夜已深,长风回吧。”
白野回过神,先前在推敲学说,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起身告辞。
“那明日再与师姐论述细节,师姐早些休息。”
赵颖将白野送至门口,望着那道身影消失于转角,回身合上房门,轻轻的倚靠在门上。
素颜无意巧梳妆,黛眉有情自生长。
纤指轻缕如云鬓,芳心悸动为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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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野依旧是早早的便起来,只是,不同以往,并没有直接去农场。
他在等陆游,经过先生的点醒,白野试图改变与人相处之道。
赵鼎已经上衙处理政务,正厅中,白野和赵颖商议民报的具体细节。
赵颖有些着恼,从不施粉黛的她今日特意描眉画红,头插步摇,可眼前之人却不曾看一眼。
这却是错怪白野了,那是不想看么,是不敢,难道要当面表演一次滋鼻血么...
白野不懂风情,白榆却看得欢喜,赵家姐姐怎生的这般好看哩?了不得,了不得,自己多看几眼是不是也能漂亮些。
“务观,你过来!”眼尖的白野看到进来的陆游。
“见过师姐,师兄。”陆游不喜欢白野,总是瞧不起人,本想溜走,却被叫了回来。
“前些时日,我教汾儿算学之时,你曾言算学乃是小道,今日且问你,何为大道?”
“文则治世理国,武则收复沦陷故土,方为大道。”陆游不卑不亢,目光灼灼的盯着白野。
“那是志向,如何收复故土?”白野轻蔑一笑,继续追问。
“自然是整军修武,积极北上,虏人只是一时之凶,岂能长久。”
“如何整军?”
“招募乡野青壮,加强军备,整肃军纪,便如岳家军那般,何愁不可收复失地!”
说实话,对于十二三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白野还是佩服的,却是忘了他自己也才17岁。
白野缓和着语气,尽量显得平和的开口,
“你可知一支箭矢造价几何?”
“不知,这与北伐何干?自有军器局督造。”陆游不解。
“一支标准的箭矢,分箭镞,杆,羽,尾四部,打造一支完整的箭矢约莫七八十文,姑且算其70文,两千弓手,五轮齐射,是多少钱?”
“这...”陆游一时语塞。
“一万支箭,70万文!”一旁的白榆举手跳脚,高兴的答道。
“没你的事。”白野没好气的说道。
“哦...”白榆失望的站回一边,往常郎君不都会夸奖的么。
赵颖白了眼殃及池鱼的白野,拉过白榆小声安慰。
“700贯!这还仅仅是小战事,你可知我朝仅购马匹,需钱几多?”
“匹马,钱200余贯。”陆游有些羞愧的开口,竟然算不过一个丫头。
“一万匹军马,200余万贯,不过5000骑军,虏人更是一人三马,我朝一年赋税尚不足2000万贯。”
白野喝了口茶,继续给陆游算账,
“买马途中的人吃马嚼,又是多少银钱?我朝养一名正军每年需50贯,15万禁军便是750万贯,厢军要不要养?
满朝文武的俸禄要不要发?若哪个州县出了灾情,是否需要救济?
救国,北伐,哼,说得轻巧。”白野放下茶盏,不再看他。
其中自然有夸张的成分,比如,箭是可以捡回来的,也可以缴获,也有经年累月的积累,但是其他方面却是大差不离。
募兵制太费钱,没办法。
“何为救国大道?”陆游有些迷茫,这些都是书上没有读到过的东西。
“朝廷如今的最大困境为何?”
“虏人?”陆游试探性的回道。
“再想!”
“赋税?”
“如何解决?”这就是白野的办法,找到问题,再层层逆推。
“无法解决,若再加重赋税,百姓几无活路。”陆游出身很好,对于时政还是有所了解的。
“若税率不变,如何增加朝廷收入?”
“增加百姓收入?”
白野笑了,“你找到救国之道了。”
陆游一时反应不过来,总觉得被带到沟里了。
白野自知有些诡辩了,朝廷收不上税,主要是大部分财富都在士大夫以及乡绅土豪手里,而这却又恰好是赵宋的基本盘,动不了。
至少暂时动不了,哪怕把赵构换成李世明也一样。
说好听点是不破不立,到时天下大乱,最苦的,依旧是底层百姓。
什么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纯属瞎扯淡。
就说那唐代张巡,明知不可为而孤勇抗争,不死不休。
唐玄宗有他是幸事,因为国,保住了。
至于张巡是英雄还是魔鬼,白野觉得,谁都没有资格去评价,只有城中那几万百姓,才真的有资格。
眼下的情形,虽然不如那样残酷,可又能好到哪里。
白野不想当什么英雄,没有那样的觉悟,他只想百姓过得好些。
“我不会...”陆游有些赧颜。
“那就跟我种地去!”
白野收拾好情绪,大步出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