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静觉日长,逐忙觉日短。
白野在铁器纺一呆又是连续几日,那名唤董川的大匠,起初还有些懵懂,白野详细说了两遍后,已经可以和白野互相讨论了。
东西做起来并不难,难在无休止的调试,需要极大的耐心。
而白野则开始写上书的折子,建议重启太府寺。
度量衡这种东西,必须由政府出面颁布。
如今,因为战乱,朝中很多机构其实都已经荒废了,或是说未来得及恢复。
太府寺,文思院正是其中之一。
绍兴元年,赵构南难至绍兴府时,曾将当地“省仓”的斗升作为标准量器,颁行于诸州官司。
但是,因为绍兴府的斗升容积过大,引起了各路争讼。
第二年,赵构又命榷货务临时扮演太府寺的角色,制造100只标准斗。
可因为数量有限,不能直接满足各地,各部门的需要。
朝廷遂又下令,由各地方自行设立有关机构,再根据样式进行仿造。
由于没有一个定量的标准,因此,各地的的量具都不禁相同。
随后几年,朝廷又陆续的令专业部门针对度量衡的制作。
诸如铸币司,发运司,盐茶司等等。
均以失败而告终。
这一年出一个标准,导致地方上的量具愈加混乱不堪,有些地方上的每斛的容量,甚至都能超过朝廷定制的5成。
其后果可想而知,再加上诸路设置量衡制作局务,有心之人便可随意改变规格,剋剥百姓。
因此,一个标准的度量衡,不仅在发展自然科学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于百姓民生之间,亦是重中之重。
白野详尽的将米,千克,升,秒等单位的制作依据,一一罗列。
又命人打造了一把一米的标准尺。
正当白野审查奏折中有无疏漏之时,董川兴冲冲的来报。
“东家,成了!”
“哦?”白野放下奏折,随董川出了办公室。
因为是第一个座钟,通体由黄铜铸造。
看着摇摆的钟摆,均匀的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白野恍如隔世。
这算是第一件划时代的发明,也许,千百年后,自己是不是也能出现在孩子们的教科书里。
即使它并比不上水运仪象台。
白野迫不及待的问道,“董川,重新制作一个需要多久?”
董川也是痴迷的看着那及腰高的座钟,“照东家的叮嘱,尺寸都有记录,同等规格,仅需半日。”
“好,除了内置结构,外面改用木制,一会儿我让白乙给你找几个木匠,用最好的木料,尽量做得精美些,这可是要送给官家的!”
董川闻言,嘴唇哆嗦,“官...官家?”
白野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会在奏折里加上尔等的名字!”
然后,所有人都开始抖,其中一人更是直接跪倒,嘴里神神叨叨不知念些什么,也不知是跪先人,还是跪白野,又或是跪官家。
“啪啪...”白野拍拍手,“好了,用心做便是,现在先将这个表搬到外面马车上。”
一群糙老汉七手八脚,小心翼翼的样子,白野敢保证,这群人抱自家孩子都没这么仔细。
算算时间,都快两旬没回县衙了,也不知颖儿还气不气。
坐在马车上,白野抬起胳膊,在袖子上闻了闻,好像有些臭了...
还未行出多久,马车忽然一顿,随后便听到赶车的白丁一声暴喝,“让开!”
白野挑开帷幔,只见马车前方,于大路之上堵了近百人。
手上拿着的东西也是各不相同,但就是少有一把正经的刀剑。
说他们是打劫都算看不起土匪。
况且,这都还没出青甸园呢,现在的流寇素质都这么低的么,是头铁还是艺高人胆大。
这倒是白野错怪他们了,这伙人并不是一拨的,到的早了已有小半个月,晚的也是前几日。
好容易打听到青甸园,却根本找不见白野的人影。
好在青甸园活计多,砖窑,石灰厂,面粉厂,猪舍都用人,不仅管饭,还给工钱。
一群人难得过上安定的日子。
方才,有人眼尖,瞅见一直停着的,县衙的马车终于动了,于是,呼朋唤友的全都招呼过来。
白野原本还想睡会,正欲钻出马车。
白丁手一横,“东主小心,这里由属下处理。”
白野按住白丁的胳膊,又有些尴尬的改按为拍。
白丁只得扶着自家郎君下了马车。
白野身形微微摇晃,最近身子亏的厉害,发虚的紧。
就这么一步一晃的走到那群“匪人”近前,声音带着些许疲累,“你们要杀本官?”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一腔热血,誓要为国除奸,可青甸园的氛围实在是太好了,恍若世外桃源。
但是,一想到沦陷区的同胞,他们还是倔强的想要一个说法。
只见领头一人率先跪倒,涕泪横流,双眼满是乞求,“白知县,你是个好官,可为什么要放弃我北地无数百姓啊?”
随后,所有的拦路之人都跟着跪倒。
因为动静太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青甸园的佃户,工匠们都拿着家伙事围了过来,就连四五岁的稚童也攥着块小石头。
“李虎!你疯了?脑子让猪吃了?想干什么?赶紧给东家把路让开!”
白野扭头,那人依稀记得,“你叫...王大牛?二舅是陆家门房?”
王大牛受宠若惊,有些羞赧的摸摸脸,他刚从焦炭作坊那边出来,整张脸黑的一塌糊涂,又因为汗液,花的厉害,这一摸,更加乱七八糟。
“东家还记得我啊?我就是王大牛,做陆家门房的,是我婆姨的二舅。”
白野无所谓的笑笑,“一样。”随后指着领头跪着的那人,“你认识?”
王大牛连忙点头,“是我家远房表亲,暂住我家,东家,他就是脑子进猪毛了,您别和庄稼人一般见识。”
“倒是个讲义气的。”随后,白野在李虎面前蹲下,“你们从何而来?”
“开封,金人将刘豫带走了,好些人都瞧见了,然后就有消息,说朝廷有人建议官家,不管我们了,任由金人施为。
我们知道杀官是大罪,但是,我们就是想要一个说法,我们也是宋人啊。”
说完,李虎瞪着大眼,死死的盯着白野。
白野抬起头,对其余百多人喊道,“你们也是这般想的?”
众人依旧跪地不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白野起身,可能有些起猛了,身子摇晃的更厉害,大声喊道,“能否让白某这颗头颅暂时呆在自家脖子上,5年,5年内,白某送诸位重回故里,如若不然,双手奉上!”
正当所有人都震惊于白野的发言之时,一道瘦弱的身影猛然窜起,袖中划出一把匕首,朝着白野的脖颈直刺而来。
时刻关注着现场的白丁最先反应过来,但是却救援不及,只得出声大喝,“东主小心。”
而白野,由于连日的疲倦,久蹲站起,加上大喊,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就这么直直的往后倒去。
那名刺客也没想到白野的“反应”这么快,眼见就要刺空,由刺改劈,却只在白野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待刺客发出第二击,白丁已经一个健步赶到,一脚踢在那名刺客的手腕之上,匕首随之落地。
跟着在白丁身后的几名楼里的弟兄也连忙上前,很快便将那名刺客摁倒在地。
此时已经围了近千人,场面一度混乱。
白丁大吼,双眼猩红,满是杀意,“所有人呆在原地别动!”随后,俯下身查看白野的伤势。
“让开,让开!”人群外传来一道声响。
白丁确定白野只是伤了胳膊,伤口也不深,稍稍松了口气,见人群骚乱,愤然道,“老子说了,任何人,都不许动!”
随即,便看到拨开人群,姗姗来迟的陈六。
陈六在肥皂作坊,调配之时总是亲力亲为,这才来晚了。
白丁看到陈六那张本就狰狞的脸,因为暴怒,更添几分可怖,“六...六哥,我...我...”
陈六一记鞭腿抽在白丁的脸上,丝毫没有留力,白丁都来不及惨呼,滚出去好几圈。
随后,蹲下来查看白野的伤口,然后解下腰上的酒壶,将酒倒在白野的伤口之上。
“啊!”这种缺氧导致的眩晕本就持续时间很短,白野顿时疼醒,看着陈六干的好事,“陈老六!”
然后又晕了过去。
陈六咧开嘴,嘿,郎君还是生龙活虎的。
白丁又爬了回来,“六哥,是我没保护好东主。”
陈六抱起白野,也不看他,“将这些人找个院子先关起来,那刺客扔到县衙大牢,至于你,等白丙腾出手来,我会让阿郎将契书还给你,还有你们几个的。”
几人顿时面如死灰。
前几日,因为李清照上门保媒提亲,裴氏心情格外愉悦,压在心口几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赵颖亦是容光满面,浑身都散发着蜜意。
忽听外面嘈杂声起,伴着惊呼。
裴氏伸着脖子虚看一眼,“没个规矩,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赵颖放下正在缝制的秋衣,“娘,我去看看。”
裴氏点头。
赵颖刚出房门,便看到陈六正背着白野回来,而白野吊垂着的胳膊腥红一片。
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