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的在各自都头的带领下开始练四项转体。
不带兵不知道,此时的白野才真正能够体会到那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一起杠过枪又为什么能成为人生三铁。
这些个兵员真的很好,不能再好了,穿着草鞋跑十几里,一个也没落下,也没有喊累抱怨的。
也许是渴望吃肉,谁知道呢。
不对,有一个。
李孟博一手叉腰,一手冲白野摆手,哑着嗓子,“水...水...”
白野递上的葫芦瓢被李孟博推开,然后一头扎进木桶里,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瘫坐在地,两只手往后撑。
白野替他揉着还在不自主颤抖的双腿,“再晚一点,我都怕你淹死在桶里。”
“不...不行了,自家要回上虞,你这练兵法子会死人的!”
白野在大腿上一巴掌,震的自己手疼,“这不没死么。”
“快了!”
“顺昌可是大城啊,秦楼楚馆自不必说,此地有我民报刊点,你就不想亲身下河知深浅,亲口尝梨知酸甜?”
李孟博先是愣神片刻,接着是神往,再是遇人不淑的嫌弃,最后略带期许,“任意支取银钱?”
白野笑骂,“想什么呢,每月至多100贯,起来吧。”
李孟博一脸遗憾,“也行吧,拉我一把。”
“将士们的鞋子得想个法子啊,你看那个,还有那个,脚底多半是磨破了。”
李孟博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菩萨,新式的布料怎的也要翻了年才可能出来,即便是出来了,起初的价格,啧啧啧...说不好听些,你我现在脚上的鞋要是拿去卖,比他们一条命都贵。”
“哎...这话不兴再说了,没有什么能比过人命。”
只能先用山阴的存货先做些鞋垫子吧,怪不得古代无论行军还是步行赶路,走个几里就得停下休息,原来不是体力不行,而是脚撑不住了。
李孟博看着正在练习的将士叹道,“希望他们对得起你这份心思吧。”
白野煽情过敏,撞了下肩膀,“想什么呢,自家又不造反,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呵呵,你开心就好。”
要说从古至今,凑热闹一直都是亘古不变的优良传统。
进出城的百姓大多不论有事没事,都会驻足片刻。
“金掌柜,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自家哪里晓得,许是练兵之法?”
“就这也算练兵之法?怪不得我大宋如今是这般境地。”
“嘘,小声些,你不要命辣?”
“怎的?不兴说啊?让他们去找金狗啊!金掌柜,俺可没骂你啊。”
那姓金的掌柜摇摇头,没理会那浑人。
说的有些大声,白野听到了,将士们自然也听到了,只是白野不动,他们也不能有多余的动作。
“报告!”魏胜与白野一般年纪,正是血气方刚,哪里忍得了这等冷嘲热讽。
他本是宿迁人,靖康二年,汴京城破,不久宿迁也随之沦陷。
眼见家乡父老遭受金兵的蹂躏,年仅7岁的魏胜对金兵恨之入骨,发誓要练一身本领,为乡亲们报仇。
于是他跟着大人们学骑马,练射箭,耍刀枪。
绍兴四年,韩世忠督军于淮楚一带,六年置司楚州。
年青的魏胜怀着对这位抗金英雄的无比崇敬,以及对金兵刻骨的仇恨,携家带口迁居楚州,并且应募投军,成了一名弓手。
接着就被韩世忠送到了颍州,原说龙卫军乃是陛下亲军,军中精锐,没想到却是如今这般。
“闭嘴!”白野直接将魏胜的话堵了回去。
魏胜一张脸再次通红,他想说什么,但是,自己都跑不过那自称文人的统制。
白野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快10点了,等全部跑回营寨又得两个多小时,下令休息片刻。
“所有在30分钟内赶到城门处之人出列!”
看着越众而出的百来人,确实有些惨不忍睹。
更令大伙惊讶的是,那20名亲卫中竟然有9人,还有那个不起眼的阿九。
“哎呀,只有这些人啊,昨天你们也瞧见了,光是猪肉就拉了500斤,他们吃得完么?要不...”白野吊足胃口后,“要不再来一次?”
一群人不说话,就是点头。
“好,那就再来一次。”
魏胜有些琢磨出门道了,一开始就跟着白野,学着白野的步伐,动作,甚至是呼吸。
渐渐地,脚步竟然轻松起来,读书人的心真脏,竟然藏着秘法,他有自信,这回即便跑不进30分钟,至少不会比这文人慢。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营寨,肉香也随之弥散开来。
这可不仅仅是水煮放点盐的粗糙做法,当最后一波人离开营寨之时,伙房就开始按白野的方法炖煮了。
八角增香,砂仁调味去腥除膻,桂皮,花椒,陈皮,甘草,香叶等等。
魏胜看了眼自己的成绩,32分,可惜,就差一点点。
白野要落后一些,遥想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确实得练。
先到的二百人来到校场,一桶桶洁白的米饭,还有那一口口正在烹煮的大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他们哪见过这等阵仗,别说这等干米饭,他们吃的最好的也就是浓稠一点的粥,只有大战前,才有可能见一点荤腥,还只是有可能。
等最后一波人到齐,魏胜都流了快两个小时的口水了。
白野笑道,“怎么样,香不香?”
“香!”
白野一脸可惜,“哎呀,可惜自家是没机会吃了。”
不少人也随之露出惋惜的神情。
白野转而又道,“要不我们喝些肉汤?自家昨天虽说跑进30分钟能吃肉,却没说没跑进的不能喝汤啊,算不得出尔反尔。”
众人满脸渴求,肉吃不上,若是能喝汤也行啊。
李孟博就这么看着白野表演,太狠了,这口汤若是喝下去,这些人会更加难以抵挡那肉。
“阿九,大牛,齐副统制,你们跑得快,这肉汤,我们可喝得?”
阿九和大牛等人本就已经打过招呼,自然是点头。
齐上路也是笑呵呵的同意。
本就什么也没吃,操练一上午,跑了近30里,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吃相要多粗犷有多粗犷。
有用手指刮碗的,有直接照在脸上舔的,大牛最气人,故意吃得慢,现在还在大声的吧唧着嘴,时不时的冒出几句,“香,真香。”
“大牛哥,什么味儿啊,给块尝尝。”
大牛撅着锃亮的嘴,“东家说了,想吃肉下次跑快些。”
“还有下次?”
大牛撇撇嘴,“每天都有呢,哎呀,肉吃太多会不会跑不动啊...”
啊呀,真恼人。
白野立了个规矩,吃饭的时候所有人围成一圈,而他自己则是在最中间。
放下碗,随意的用袖子抹了抹嘴,“都吃饱没有?”
“饱了!”
白野点点头,“那就好,休息一小时,之后就得挖壕沟了,我们随便聊聊,有没有人说说为何要投军啊?”
魏胜红着眼,“给乡亲们报仇!”
不少人应和。
白野点点头,“自家爹娘也是直接或间接死于虏人之手,其他人呢?”
又有一人举手,“拿饷吃粮!”
有人谩骂,有人嘲笑。
白野往下压了压,“都笑什么,你叫周二毛对吧,当兵的拿饷吃粮天经地义,谁拿这事笑话你,你就唤他来寻我。”
众人有些疑惑,这话也能说出口?白野有拿起碗,用筷子敲了敲,“就说这肉,你们可知是哪儿来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这有什么关系?
白野不卖关子,“这肉啊是花钱买的,那这钱又是从哪来啊?”
有人举手,“朝廷!”
白野点头,“不错,朝廷,那朝廷的钱又是哪儿来的啊?”
“百姓!”
“嗯,百姓的赋税,就方才那锅肉,也许就是你大牛的兄弟,你周二毛的姊妹,又或是你魏胜的父亲上缴的赋税,也可能是那顺昌城的百姓,如果说拿饷吃粮是天经地义,我们吃着用父兄姊妹上缴的赋税买的肉,我们当兵的保家卫民,舍生忘死,是否也是天经地义啊?”
众人开始安静下来,静静的听着白野的述说。
“就好比是酒楼的小厮,东家给工钱,你就得干活,反过来也一样,你干活了,东家就得给工钱,是不是这个道理?”
当然钱给的够不够,不是这里该讨论的。
“所以啊,来日若是上了战场,贪生怕死之前先想一想今日吃的这碗肉,这碗汤,还有这晚饭。”
“横渠先生说读书人要为万世开太平,我等武人就不行?我们拒敌于国门之外,以保后辈子侄可以清风明月,草长莺飞,这难道就不是开太平?”
“即便是将来有一日战死沙场,九泉之下,我等也可以挺直了腰,大声的告诉所有先人,自己无愧这碗肉,这碗汤,这碗饭,这份饷!”
魏胜脖子青筋直跳,“好!开太平!”
越来越多人附和,“问心无愧!”
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开太平呢...
思想教育嘛,耳濡目染之下,总归还是会一些的。
李孟博都能预想到,这只军队,战力也许不会是最惊人的,但是韧性绝对会是当世最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