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规答应的很爽快,只是需要白野事先将规划做好,时不时的看看有无错漏即可。
秋收的成果给了朝廷极大的底气,考成法也是成绩斐然,揪出十余位尸位素餐之人,其中甚至有人连劄子都需要他人代笔。
当一个新法需要落地,就需要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显然,就目前而言,主战也好,主和也罢,哪怕是主投降,都尝到了甜头,考成法也不再会有阻滞。
修路也是同理,白野和陈规已经将预案上表,与农税一样,相当于手把手的教大家该怎么做,又是一颗送上门的蜜饯。
能力强的可以开辟新的商道,能力不足的也可以夯实原有官道,都算立功,等大家接受考成法之后,才是它真正开始发挥效力的时候。
水泥厂已经在新渡附近开始建设,制水泥倒是不难,白野弄的水泥甚至能达到后世200-400的标号,完全够用。
可水泥路就有些麻烦了,因为目前还没有相应的配套产业,沙子倒是好解决,本就要疏浚河道,碎石又该上哪儿去弄,这儿可没有什么采石场。
然后,宁计就被白野抓了壮丁,就像李孟博说的,只管把控关键,理顺脉络,剩下的就交给别人去头疼嘛。
由于是秋末施工,浇筑的水泥养护时间就会延长,不过不打紧,春暖花开之际,才是南来北往的最佳时节。
等白野回到军营,天已经擦黑了。
挑开帷幔,白野发现竟然有客人,“这位是?”
李孟博起身介绍,“这是辰州通判,等你小半日了。”
那人连忙行礼,“下官何兑,见过白仓司。”
辰州?从辰州到这顺昌可接近两千里啊,白野有些凝重,“何通判,究竟是何事值得你如此不辞辛劳,但凡下官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两千里足以说明许多问题,像秦桧那样的,没事会腿着两千里来找自己?而这何兑不仅腿着来了,没见到自己甚至都没有只言片语。
何兑再行一礼,只是瞟了一眼李孟博,并不言语。
“李探花乃是李相嫡子,又是下官至交,何通判但说无妨。”
何兑与李孟博微微致歉,方才开口,“下官仰慕赵相久矣,奈何自知才薄位卑,恐难见到赵相,前些时日,自家发现一个惊天秘闻,危及江山社稷。”
说着,何兑掏出手稿交给白野。
白野先吩咐大牛上些茶点,这才和李孟博就着油灯仔细阅读起来。
短短二百来字,两人看的很快,李孟博满脸愤慨,而白野则有些恍然。
原来如此,有了这份手稿,一切就变得合理了。
秦桧确实写过一份议状,这是事实,却不至于说是“独冒白刃”,“大节孤忠”。
别管人家怎么舔,但就他敢牵头落笔,就能说靖康年间的那个御史中丞秦桧还算有几分正义感,虽然不多。
勉强也算他当时是个愤青吧。
而从愤青堕落到臭名昭著的汉奸,这样的人历史上也并不少见,离现代最近的那两个,一个是辛亥革命前夕刺杀摄政王的热血青年汪精卫。
另一个则是五四运动中带头火烧赵家楼的北大学子梅思平。
没有这样的人,又怎么衬托那些坚守的先辈。
白野暗自啐了一口,“真活该你跪千年啊。”
接着又对何兑说道,“何通判,这手稿可还有他人知晓?”
何兑摇摇头,“仅在你我三人。”
李孟博依旧气愤,“长风,我知晓你素来思虑周全,而这事刻不容缓,那秦桧老儿十足十乃是虏人奸细,多在相位一日,便多损我大宋一日。”
白野依旧冷静,“孤证不立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就此等文章,以他秦桧的笔力,能写出十份都不带重样的,你是想让他攀咬我家先生,还是你的父亲,又或是王丈?
除非我们能拿到此文的原稿,可这原稿又在何处?在虏廷啊!
如今这份手稿,实际上如同废纸。”
李孟博不甘,“那就这般算了?”
何兑也有些失望的看向白野,原本还想以此给先师带去哀荣。
“算了?怎么可能,只是需要从长计议,打蛇不死随棍上。”白野揪着鬓发开始来回踱步。
余下二人静等下文。
终于,在李孟博即将不耐之际,白野开口了,“既然我们已然知晓他秦桧里通外敌,我会发动民报的一切人力,彻查秦府以及他妻族的所有相关人员。
同时联络淮南的韩太尉,一旦得到消息,立即派精锐拦截,务必捉贼拿赃。
能够替他秦桧北上之人必然是亲信,届时定叫他百口莫辩。
何通判,顺昌流民甚多,你挑个顺眼的带回去,只说是得了消息来寻亲,如今决计不可让秦桧察觉任何风吹草动,以免打草惊蛇。”
听到这番布置,何兑心服口服,这就是个人精啊,怪不得能被赵相收做弟子。
将何兑送至驿站,白野在回军营的路上,结合前世的记忆,再次做实了秦桧汉奸的事实。
绍兴十二年,秦熺参加科举,由于彼时的秦桧已然权势滔天,秦熺以会试第一的身份参加殿试,若不是赵构还算有几分话语权,他就是那届的状元而不是榜眼。
按照惯例,一甲前三是会被当即封为翰林学士,也就是给皇帝当秘书,这是恩宠,并不是说一定需要留在宫中。
就像李孟博就是翰林学士。
以正常人的逻辑,自己儿子是全国第二,天胡开局,那不得往死了给他铺一条通天之路。
秦桧偏不,他将秦熺安排进了秘书省。
宋代的秘书省是个掌管各种官史修撰的机构,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就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丝毫油水,跟通天路完全是南辕北辙。
以他秦桧的权势,甚至都不用他说话,秦熺也是想进哪个部门就进哪个部门。
可为什么偏偏就看中秘书省呢,并且秦熺此后都一直待在那里没有挪窝,足见其对修史的重视。
白野想到了一句老话,宁跌在屎上,别跌在纸上。
一旦著之青史,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
这就是秦桧欲要霸占“舆论”的真正目的。
人们可以说他坏,却不能说他傻。
月如钩,秋风似剑锼人骨。
似乎也没必要再扣着张通古了,放其北归,借机将金国的水搅浑,引蛇出洞。
完颜昌也好,完颜宗弼也罢,只要秦桧一动,就是锼剔之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