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了,顺昌虽然经历了大火,可百姓们的悲伤却并没有维持太久。
人活着,日子总得继续往前过。
无论是龙卫军的强势救人,阻滞火势,还是官府出面救济,又或是朝廷下发的安抚政策,无一不让顺昌百姓充斥着对大宋的信心。
若是换了以往,扯皮延误,等朝廷的赈济下来,小半年已经过去了,史书又或是地方县志上的寥寥几笔,便是数万亡魂。
这就是事功学说带来的变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怎么做。
出问题了就解决问题,而不是围着讨论问题本身。
一地受灾,首要的便是真金白银,而不是天花乱坠的让受灾百姓共克时艰...
有难处,如实告知,断不能一推二五六。
当然,这仅仅是赵鼎为相才有的变化,想要真正让整个官场贯彻事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白日,顺昌的受灾百姓,有的帮忙锯木搬运,有的堆泥烧砖,有的去参加修河补路,男女老少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到了夜里,又齐齐的等着一位小郎君和一众说书先生讲故事。
平日里闲聊的谈资从“李探花到底会不会上”,变成了“龙啸云和林诗音到底是不是狗男女”...
随着小李飞刀剧情一点一点的深入。
那个总是喜欢饮酒,饮酒后必定咳嗽,如有肺痨,可飞刀锋芒却丝毫不减的李寻欢,已经在众人心里竖起了一个重情重义的苦主形象。
李寻欢太苦了。
最爱的女人变成了大嫂。
得又得不到吧,偏偏忘又忘不掉。
用白野的话说就是,“世间少有痴情种,俗世多留忘恩客”。
百姓们听得那叫一个欲罢不能,咬牙切齿。
为此,李孟博没少在白野跟前呱噪,“你是不是嫉妒自家长得比你英俊,就故意将自家编排的这么惨...”
“不行,你得把林诗音圆回来”...
等等之类的,白野不胜其烦,这代入的也太深了吧。
城中除了有手艺的木匠,铁匠,最开心的就要属那些酒肆了。
甭管是官营还是私营,土酿又或是精酿,叫的名字一个赛一个好听。
什么兰芷,玉沥,诗字,公雅,香琼,情醇,只要是酒就不愁卖。
有钱的喝好一些,没钱的就喝便宜些,有的灾民甚至会三五人一起饿上两天,拿赈济的米去换一小壶醪糟。
几个人轮流抿一口,然后学着摇摇晃晃的歘欻欻,或是捡上一根直一些的树枝,耍上几手疯魔剑法...
官府的榷曲也开心,民间是允许卖酒的,可是酒曲却要向官府购买。
仅仅是旬日之间,榷曲便收入近万贯,昔年东京,人口上百万,一年榷曲的收入也只有30万贯,可想顺昌的酒业到底有多疯狂。
当然,最令白野开心的,是他收到了从西夏的来信。
西夏近些年没有天灾,也没有兵祸,粮食丰足,棉花的种植推广进行的非常顺利,一开始便是数万亩。
如今身处西夏的郑伯熊还弄回来了第一批战马,虽说只有70余匹,而且要年后才能送抵,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最让白野意外的是,郑伯熊竟然结识了与他同岁的李仁孝。
夏崇宗什么时候死的,白野不记得了,但他知道李仁孝会是西夏的下一任皇帝。
来信得知这李仁孝酷爱儒学,而郑伯熊乃是宋使,自然是要入宫面圣的,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李仁孝。
这人的生母本就是汉人,对于汉文化极为仰慕和推崇。
郑伯熊儒学基础本就扎实,后又经过白野的教导,一来二去,两个异国的同龄人竟成了友人。
冷兵器时代,战马在各国都是管控物资,尤其是好的战马,但是郑伯熊有自信,后续每月能偷偷运回二三百匹。
自然不是一次性,而是今天五六匹,明天七八匹的攒着,然后再一拨送回去。
完颜昌对于陕西的骚操作,无意中也帮了一把,致使大宋和西夏接壤,转运风险骤减。
军帐中,李孟博同样是举着信,脸色涨红,“天佑我大宋,天佑大宋啊。”
从信中的内容看,这李仁孝对于金国并没有什么好感。
虽说西夏是金的藩属国,来日宋金大战,大概率也是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可对于大宋来说,这就够了。
即便是存了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有郑伯熊钉在西夏,但有风吹草动,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及早做出防备。
没由来的,白野又想给山阴的赵颖寄一封家书。
为什么说是又想,因为每每提起笔,都不知该写什么,想说的话很多,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字字句句斟酌再斟酌,却始终无有点墨落于信笺。
他不想让人觉着只知儿女情长,又想让她知晓,自己始终记挂在心上。
李孟博看在眼里,其实很是羡慕,他觉着男女情爱,就该是这般。
谁能想到,这个不足二十岁的一军统制,素来沉稳淡泊的梧桐少年郎,也会有这般的慌慌张张。
既恐山高,又惧水长,分明是书不成的思量。
接着,在李孟博惊讶的目光中,白野终于第一次落笔。
岁寒,时深,添衣,勿病,安好。
吹了吹墨迹,白野头也没抬,等了好一会儿,有些奇怪,“想笑就笑,怎的还含蓄起来了。”
李孟博摇摇头,看着纸上短短的十个字,“世间唯有痴情,不容他人取笑。”
白野眉头一挑,眼神古怪,“这话听着,有故事啊?”
李孟博难得支支吾吾起来,“你...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那薛家娘子准备怎么办?”
“我清清白白的,怕什么,少扯开话题,说说...快说说...”
“懒...懒得理你,睡觉。”
山阴,白野小院。
“夫人,都装好了,明日便可启程。”陈六将一本册子交给赵颖。
第一批板甲,203套,每套近50斤,这差不多就得10架马车,还有刀枪棍棒,糖啊,布啊等给养,总计马车30余架。
运送的队伍不仅有庄子上的佃户,亲属,还有薛弼征调的五百军士,足足近千人。
“沿途的驿站也已经打点好了,一路顺利的话,年前应该便能到顺昌。”
赵颖大致翻了翻,心里有个底,合上册子,“有劳六叔了。”
陈六忽然有些扭捏,一只手不自觉的搓着大腿。
赵颖笑道,“六叔安心,起名之事,妾身会记着转告郎君。”
陈六挠挠头,“嘿嘿,有劳夫人了。”
青甸园涉及的产业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赵颖若是要北上,陈六注定便走不开了。
白榆听说赵颖要去看郎君,哭闹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安抚下来,唐婉自然也是想去的,可她俩可以说是青甸园最重要的两个会计,根本脱不开身。
因此,陆游便成了随行之人,路上也能帮着照顾队伍。
赵颖送走陈六,合上院门。
云朦胧,月娇羞,惹人粉面红,思无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