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山中的雪又开始落下,从原本的稀稀疏疏在不到半刻钟里便变得可相闻而不可见。天气突然出现如此的变化对已然身处戎山之下的常绞等人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行军途中踩踏出的脚印很容易就会被重新覆盖变得无迹可寻。如此一来,担心那千万分之一燕军会出现的概率也终可归零。在有意安排之下,东胡兵三十几个人的队伍也渐渐错开成两截,靠前的二十几人抬着两个箩筐,里头俨然是必须要上交给部落的那部分,而落在队伍后面三十步开外的另外十数个则肩背其余三个箩筐时快时缓的缀着。
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常绞已经成功完成了对在场所有人的政治引导并达成了一致共识。东胡人这个蛮夷种族,从某种角度却是要比九州华夏正统更讲究恩义的。只是有目的性的将人带离险地,这样的恩德已足以让他们确定对常绞基本效忠了。更别说里面还有巨大的利益牵扯,通常来说处在同一个利益群体中的个人抱团相互认可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加上常绞对未来美好展望的鼓动性语言,此刻这三十几个人当然便把共同利益放在族中利益之上。
而就在这群踌躇满志的家伙,正准备对即将前来接应的族人施行常绞所制定计划时,如席般的鹅毛大雪中突然钻出一前一后两支利箭。箭簇划破空气的声音就连凌冽的山风都无法掩盖。
已错开成两截的东胡队伍中,前半截末端那个手持长矛的粗旷大汉整个人突然从侧面横摔出去,似乎是被什么巨力所突然撞击一般。且就在其身体即将另外几人撞落在地之时,随后赶来的箭头便穿透了没有任何防护的脖颈位置。
“敌袭!大家就地防御……”
常言道:日不可念叨人,夜不可念叨鬼。带头走在后半截的常绞刚刚才将心中的担忧给抛于脑后,没想到燕军的攻击便出现在眼前。至于为何如此断定是燕军来袭,当然是从刚才那支撞击两层牛皮甲并将人带飞的箭矢便能认得出。除了燕军,放眼东胡几大部落谁人有这种耗费铁料的钝头重箭。
这种略带圆形无刃无锋的箭头从不为破甲只为破阵而生,但若是被正面射中,哪怕是穿了精良的铁片甲,巨大的动能也能撞断里头的几根骨头似的内脏出血。
常绞作为族长之子,乞连部又和令支寨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当然知道这种钝箭通常是由双人大弩发射的,而如今这种环境,相对笨重的大弩当然不可能被随身携带,但钝箭还是出现了,那么也就说明了来袭的队伍中必然至少有一人的实力超过了四瓮。
突破三瓮桎梏,达到四瓮代表着军中翘楚。所以此时他所下达的命令不是分散隐蔽,而是就地防御,且接下来必定有高手来袭。
果不其然,就在他话音刚消散之际,从密集的雪幕中突然有一人足踏“神物”御风跃出。只见来者手持五尺长角铁胎弓,未曾落地半空中便强挽如满月,一支三棱血槽破甲箭已蓄势待发。箭头闪烁着森寒毫光未待射出就刺得常绞瞳孔紧缩心脏急搐。
说时迟那时快,常绞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下意识的只能拉过身边一个族人猛丢过去,志在将箭矢的攻击路线给完全遮挡住。
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破甲箭在如此近的距离射出,被丢过来挡箭的东胡士兵胸口,连同好几层皮甲一并被洞穿透背而出。箭势稍减,但余力还是足够再破开一人血肉的。但速度终归是弱了许多,后头的常绞只是扭转身形便躲了开去,紧接着再顺势抄过一柄长矛反投而去。
施加在长矛上的力道完全不逊色于刚才那支破甲箭,加上双方是相向而行距离又短,常绞料定仍处半空中的那个弓箭手决然是躲不开的。
事实确实如此,面对着激射而来的长矛,尚无法借力的孤夜躲不开,可他也不需要躲。因为就在长矛脱手的那一刻,其身后也有一扇大盾被抛甩而出。
铛……
矛尖与巨盾在空中相撞发出如同编钟的悦耳声响。
矛断!盾落!
此时此刻雪幕中又冲出一人,其身形如犀,体壮似象,双臂处各系一副矩形铆钉护腕。就在巨盾快要插入积雪中的那一刻,却被此人牢牢接住并举过头顶。
“庖硕站稳了,我来也……”
孤夜脚下一抖,木板脱落。落足之处正好踩在庖硕举着的巨盾之上,一人奋力起跃,一人骤然上顶。
从常绞的角度上看,便是刚刚那个弓箭手踩着巨盾又再次腾飞而起,三支箭矢被从箭囊中抽出搭在弦上。
强弓再次被挽成满月,松指,离弦,三箭其发。这次的目标是前半截那几个抬箩筐的东胡兵。
噗噗噗……
箭箭夺命,例无虚发!如此绝艳超群的箭术纵使见惯草原骑射的常绞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好在如今的距离已然拉得足够近,弓箭的远程优势已被最大限度的削弱殆尽。
腰间轻抚,两根短刺赫然在手。贴身短打靠将过去,常绞有很大的信心能结果掉眼前之人。正常理解下,擅长弓箭的其他兵刃或者拳脚功夫必会逊色许多,原因是弓箭这门兵器,除了万中无一的绝高天赋者外,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练习揣摩的。
目前持弓之人非常年轻,年齿绝不会超过二十岁,就算他从八岁开始学开小弓,要想达到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十几年的时间都算是天才型人物了。所以常绞不会相信其近身搏斗还能有多强。
然而等到常绞欺身而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眼前此人却真的是那样天赋异禀万中无一。因为在这手箭术下,那反应速度和应对能力亦是丝毫不逊色族中顶尖的善战勇士。
这时候常绞臂若无骨,速度却如灵蛇吐信,手中尖刺聚力于一处直点向来人眉心。然此时正是孤夜从半空落地双足未稳,时机的选择端得是异常精妙。
愈是危急孤夜愈是能凝神静气,他眼瞳毫无波澜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利器,而就在常绞手腕堪堪进入到他为自己所设定的的警戒圈的一瞬,手中铁胎弓顺势扬起并快速扭转。
坚韧无比弓弦就那样架住来袭的尖刺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绞了上去。此时常绞若是没有手中尖刺隔应着,那么整只手腕必然会被这弓弦给切下来。
稍落下风的常绞并没有急于将手腕挣脱出来,而是突然弹出脚尖直击面前孤夜的胯下。会阴乃是必死之穴,脆弱且敏感。无论男女,此处都是不可受到任何力量攻击的。
面对如此狠辣的绝户腿,孤夜赶紧用另外一只手去格挡,同是双腿再次下曲反向后跳起。
啪……
掌腿相击,好似长鞭劈花般响亮。借此力道,本就向后跳的孤夜抓住弓把的手用力往回扯,等到力量相持到最大值的时候便果断的松开。
正常情况下,一手持弓把固定,一手松弓弦射箭。如今却反了过来,由于弓弦如今剿在常绞腕上,待弓把一松,整把需要四瓮之力才能勉强拉开的铁胎弓就那样重重往前撞过去。这力道可非同小可,如此强大动能的作用下,若是常绞不闪不避被撞个正着,那下场必定是骨断筋折。
可常绞从来就不等同于那些普通的东胡兵,在不激发体内融合的太白腾蛇精血的情况下已是达到了三瓮力巅峰,所以此刻他只是快速将左手尖刺再次点出,目标正是极速弹回来的铁胎弓身。
咔嚓……
强弓握把处上被锋锐的尖刺点中,在两股强力的作用下,这把难得的好弓居然就那样没有任何征兆的断成两截,连同夹在其中的铁片也是如此。
孤夜见状脸上一阵肉痛,要知道这把弓可是师帅腾超心爱之物,临走前说的也只是借用几天而已,等归来后还要还回去的。可现在才射了两轮便断成了两块,那还拿什么去还,还个屁啊。
当然,这时候的孤夜自是犯不着捶胸顿足破口大骂,因为实在是没能顾得上。手腕已然挣脱出来的常绞可不会给他留下多少喘息之机。手中尖刺再次向前点出,此番奔的方是胸口心脏位置。
不是眉心就是会阴,现在又奔着心脏而来。面前这个东胡人着实歹毒,几乎是招招阴狠非常皆是直达要害的。
抽出短匕!格挡!后退闪避!再格挡!
叮叮锵锵……
几个呼吸间孤夜便与常绞过上了十数招,看似有来有回,实际则是攻不成,守吃力,别说是占便宜了,反倒是有些应接不暇。
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往后退却,有好几次孤夜都差点被对方那形状怪异的尖刺划到。他始终都想不明白,从兵器撞击的力道上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出常绞的力量还是稍逊自己的。估计也就是个堪堪摸到三瓮巅峰的槛,还没能突破人体桎梏。
而现在孤夜的实力无限制接近四瓮,可别小看了这几斤力气,换做是其他人绝对没能够接得了三招。可常绞能,不但能,且还似游刃有余。
孤夜每每发挥出十分的力气,可击打在尖刺上的时候总感觉打在了一块破麻布上。软绵绵的,似乎有大半的力气都莫名其妙消失在了空气中一样。反观常绞,他的手臂与身体都不同于正常人,就跟安平城内女闾里的舞姬一般。不!绝对要比舞姬更加柔软且带着非凡的韧性。攻击角度亦是刁钻古怪,总能在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直戳过来,所以孤夜哪怕是防守亦是变得非常的被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