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复行行,汾门说是个城池,其实也就是两丈来高的夯墙圈起来的大土围子而已。作为与赵国相接壤的边境城市,却是丝毫没有边境城市的觉悟。
别说有什么像样的防御工事措施,就连军备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意加强的地方。
城门口的老卒依旧是老的,最少缺两颗牙齿以上的那种。进城也不需要盘查什么,自然也没什么商贩进出,城门税吏也就是个摆设,一天到头也收不上什么钱。
与上次匆匆经过一样,远远看着就挺破败的。孤夜三人之前由于赶时间便没有入城,现在倒是进来了,放眼一看果然跟想象中的差不多,而且还要萧条许多。
还是老套路,进城第一站便是酒肆,如今的蛮九俨然成了个老酒鬼。几乎是每日必饮,似乎只有让自己整天晕乎乎的才能消弭一点心中的伤痛。
曾经那个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要抠抠搜搜,狠不得一枚刀币当成两个用的蛮老九,如今却成了挥金如土嗜酒如命的混子。
有些伤口,是需要时间来愈合的。作为兄弟,孤夜和庖硕两人只能寄希望于潜移默化的慢慢开导,保证其意志不会就此彻底消沉下去。
城中酒肆,其实也不需要怎么找。这小地方有也只有唯一一家,名唤红缨。
这红缨酒肆好像在此地颇为出名,边地小城虽然远远比不上蓟城国都那样的繁华。可汾门城因为这个酒肆,慕名而来的大商贵人却是不会少。
十个刀币在城门老卒那里买了个消息,这才得知那酒肆并非所售之酒都是琼浆玉酿才客似云来,原因倒是那女掌柜长得却像是仙女下凡似的。
要不然这小地方哪里能有这么多人来客往,大部分还不是特意来瞧瞧酒中西施卫红缨究竟是何等样貌。
前些时候甚至还有一些痴心妄想的想要用强的,只是不知为何刚开始闹动静得挺大,可隔上几天也就消停下来跟没事发生一样。
有心人自然是猜出来这卫红缨应该有些背景,甚至还有传闻说她是某国公主呢。
当然,对于这些传闻孤夜三个一律过滤掉。花十枚刀币想要知道的只是这城里哪里可以喝到好酒而已。至于什么酒中西施仙女下凡的都没兴趣。
按着老卒指的路线,三人沿主街前行不到一里地,远远的便见到了矗立在右侧的两进大瓦房。
还别说,一眼看去确实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四周都是土坯茅草顶,中间却出现了间青瓦房,真的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呦呵,门庭若市啊!生意还挺不错!”
孤夜没话找话的用肩膀顶了顶蛮九,这一路过来像这样行为他没少干。
没办法,你要不开口人家就能板着张脸不吱声。若是放任下去他怕这家伙会把自己给逼疯喽。
“有酒就行,管他人多不多。其实你们的心意我知道,用不着这么特意迁就的。
我就是这里难受,用酒润润就会好些,仅此而已。”
蛮九指着自己的胸口,强挤出来的笑容很是苦涩。
“走走走,兄弟之间说什么迁不迁就的。到了这汾门,也算是回家了。
今儿个咱们仨好好醉上一场,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给先放一边。”
“对对!我先去占个座……”
庖硕说着就伸手向孤夜要钱。
“死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谁需要你去占座啦。
拿去,不许卖肉!再吃你就要跑不动道了……”
孤夜丢给庖硕一颗金馃子。不是他吝啬,而是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节制,从认识他到现在,其体重都快翻一倍了,真怕再胖下去会伤到身体的根本。
庖硕可没顾得上这些,一拿到钱他就撒丫子的往酒肆里跑。他都好些天没见着荤腥了,今天还不得吃个痛快。
怎知一进大门,却是意外见到了个熟人。当还在诧异老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却见对方指了指边上那张矮桌对着他笑。
“等你们仨很久了,路上受了不少苦吧?憨小子,赶紧去吃吧,新鲜的羊肉今早才杀的,刚出锅还热乎着呢!”
庖硕一听眼睛直接放光,也懒得问什么了。反正有什么事情待会后面的孤夜就会解决。
老柴直接就被拨拉到一边,然后这胖子就把屁股丢草席上,嘴巴再也停不下来了。
看着那胖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老柴无奈的笑着摇头。这时候他转过头来也正好迎上了孤夜狐疑的目光,见这家伙眉头下意识的微微紧皱。
心说不愧是多智近妖孤山子,这份心思机敏劲怕是再难有第二个人能比了。
“出事了?”
孤夜上来便质问老柴,心里面也已经把几个方面可能发生的事情大致过了一遍。
“嗯……”
老柴只是点了下头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这里是酒肆门廊口,说话实在不太方便。
“别急。咱们进去说!”
说完这老家伙径自走进去挨着庖硕那张桌子坐了下去。而蛮九此时与孤夜对视了一眼,在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那张本就营养不良的脸就立马加上了一项贫血性的苍白。
然而这时候刚从酒肆内堂走出一个笑容姣好气质妩媚的女人,恰巧她正好将门前几人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当其见到一脸严肃的孤夜走进自己小店的时候,那两条好看的眉毛不由得向上挑了挑。
此人正是卫红缨,酒肆里的老板娘。这时候她伸手招过来一个小厮接替自己招呼几位熟客,自己则是转身又回了内堂,从自个房间的柜子中拿出一张画像出来。
若是此时孤夜在这里的话,定会发现卫红缨手上的那张画,上面分明画的就是自己。
“果然是这个孤山子…好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可就别怪本姑娘不仁义了。”
自言自语话毕,卫红缨赶紧脱掉一身罗裙,然后换上了一袭舞衣……
话分两头,孤夜与蛮九坐定,正等着老柴的下文。
“燕王知道了?”
孤夜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不过在场的除了庖硕这吃货外却是都听懂了。
老柴没有急着接话,还是那样点了点头。不过其心里可没有像表面看起来这样平静。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这里,对面这个小年轻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刚才在门口也只是佩服人家的机敏和警惕性,如今看来还是远远低估这小子。
“怎么知道的?”
确认了具体事情之后,孤夜反而是放松了下来。这时候是老柴先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出动一支军队来埋伏,便足以说明老燕王是个什么态度了。
“半夜有人投书,公子连夜进的宫。
樊冲身死,公子丹护灵归燕……”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是透露出了大量的信息。根本不需要猜测,在听到公子丹护灵归燕这句话的时候,孤夜便已经知道了是谁半夜投书常威府的了。
“公子丹这手棋下得很妙。那么老燕王是怎么处理的呢?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已经给我们兄弟仨安排好一切了吧?”
老柴小呡了口酒,笑得有些无奈。
“流放文安城,充作囚徒兵。”
孤夜听罢,眉头又是一拧。
“这是燕王的主意?”
老柴听出了话中的意思,深怕孤夜误会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于是赶紧解释道:
“这单单只是燕王主意,没有其他人参与!王妃让我带句话,她要你们最少挺过两年别死,到时候自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噢?原来燕国在联合他国准备对齐国动兵!”
孤夜此话一出,老柴这下真的不淡定了!他知道眼前这小年轻妖孽,可也没想到居然能妖孽成这样。
就这么几句话,他是怎么得出燕国准备对齐国动兵的!关键而且还是联合他国!要知道,六国密谋伐齐这事目前来说,知道的人在燕国不会超过一只手掌。
除了燕王和国相樊樾之外,那也就是夜间偶然听到燕王零碎梦呓之语的王妃了。
当然,他老柴直到要前来汾门,为了让孤夜他们仨个别再闹腾才获知此事。
“别这样的表情好不好!又不是什么多难猜的事情。
文安城的军备受边军辖制,而燕齐一线的置所在武平城。
如今常傲那家伙任边防军参将,我们三个以囚徒兵的身份流放到那里就是羊入虎口。
而要解决这样的杀局,唯有换个与我们仨关系好的且无需忌惮常傲的将军过去坐镇。
我孤山子自认为人缘还没有好到这样的地步,而符合这个条件的,整个燕国除了昌国君乐毅还有点香火情之外应该就没谁了。
而堂堂一个上将军被派往边境自然不是去当守将的,还是要最少两年后。
那么结果还难猜么?以燕国如今的国力,别说是两年了,再翻个几番怕也没这样的实力,所以联合他国的结论自然也就有了逻辑依据了。”
孤夜从庖硕手上的羊肋排上撕下一条肉丝来放嘴里咀嚼着。然后又不急不缓的继续说下去。
“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老燕王这次肯定是胜券在握的。让我们挨两年不死,是存着立功回去后直接进入朝堂,到时候握着一定的兵权也可以给常威那傻小子撑腰的目的。
至于需要我们仨个与谁站在台面对掐,自然也只有是樊樾的国相一党了。
这老家伙,算计得还真挺周到的……”
老柴此刻算是真正见识了孤夜这个妖孽的变态思维能力了。之后的那些小九九,恐怕是连王妃自己都没有考虑到才对。
他现在才醒悟过来,自己果然只适合当个跑腿的下人。跟人家玩心眼玩权谋,那是分分钟只有被人虐成渣的份。
于是乎老柴现在也不敢再装什么深沉了,他把这次押送他们仨人的军队今日便会抵达汾门的消息也都赶紧倒了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了这么多,蛮九除了在一开始紧张了一会儿之后,接下来全程就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而庖硕却是在拼命的将自己的肚子给撑得再饱些。以至于此时酒肆中央那方三尺高台上,不知何时站上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都没注意到。
卫红缨此时那叫一个气啊!心说本姑娘难道就真的这么没有吸引力么?全场的臭男人都恨不得把眼珠子全沾在自己身上。
偏偏就只有你孤夜所在的那张桌子,至始至终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说着废话。这么的不配合,待会本姑娘又怎么找机会贴过去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