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40年,10月22日,浙江。
天气渐凉,打海南来的海知县火力壮,只穿着单衣薄裤,走遍城外一处又一处粥棚,他每一处都检查,坚持筷浮粥面人头落地的原则,所到之处衙役是战战兢兢,百姓是热情拥戴,混浊的眼睛里满是希望。
县丞田有禄在身后小心翼翼跟着,秋后冬初大冷的天,田有禄额头汗水哗哗往外冒。海瑞是个难伺候的主,伺候这位大爷要有十万个小心,手下人要出了问题想办法拉一把,问题太大要想推卸责任的话语。
海瑞在的时间,田有禄感觉自己快一夜白头了。
海瑞到没找他,只是一个一个查一个一个搅勺子,面上风轻云淡能和领救济的灾民聊天,心里却是各种愁云惨淡。
浙江案发,严嵩屁事没有,下面的郑必昌、何茂才也只是留职考察,没有罢官没有杀头,自己一次次据理力争跟智障一样。皇帝定下调子,豫王不见人,谭纶也不拍胸脯,只抓个沈一石还是因为抄他家产,事情和没发生一样,淳安建德两地仿佛没有灾民似的。自己要去分宜要去严嵩老家,上书石沉大海;自己心灰意冷辞官,想回海南田园之乐,还是毫无音讯。再看知道自己辞官,田有禄等的奸滑模样........海瑞心累呀。
算了,保一方百姓吧。
“田县丞。”
海瑞语气轻飘飘,田有禄浑身一个激灵。
“海老爷,属下在...........”
“回城了。”
...............
另一边,从台州偷偷上来,小心翼翼绕过金华府,贵妇装的陈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淳安县门口。
“站住!干什么的?”
“军爷,奴家是做买卖的,来淳安看看能采买什么。”
“做买卖?”看门衙役盯着陈海胸前不挪目。
“是,这是路引,几个大哥辛苦了,切几斤肉吃。”
陈海不动声色的行贿,把伪造的路引和几两碎银子推进衙役手上。
衙役掂量掂量,无视路引,看了看陈海的同伴,嘿嘿一笑。
“小娘子贵庚啊?来俺们这地做什么买卖啊?”
“这个..........”
“淳安发了大水,你来这里做买卖,扯,分明是倭寇细作!给老子拿了,押进牢里俺亲自审问!”
说着一把抓起陈海胳膊,眼中的贪婪毫不演示。
陈海急忙眼神示意身后别乱动,然后装着娇滴滴的娘子,徒劳无功挣扎,外加喊救命。
但没想到还没喊,就有人冲出来英雄救美了。
“混账东西!”田有禄一个健步,巴掌那叫一个响,抢在海瑞前面开口,“你强掳民妇,该当何罪!”
“二老爷,俺...........”
“押入大牢。”海瑞冷冷说道。
随即给陈海来了一礼。
“姑娘受惊了。”
“无妨无妨。”陈海整了整衣衫,瞧了瞧面前的男子,国字脸,一对剑眉,大眼睛,浑身正气。
海瑞也看了陈海一眼,就这一眼只觉——woc好美!
“想必老爷您便是新任淳安知县海瑞海大人了?俺路上听过您为民请愿刚正不阿的名声,多谢海老爷搭救护俺贞洁,海老爷您是青天大老爷。”
海瑞赶紧行礼:“姑娘你客气了,职责所在,本应如此。”
陈海莞尔一笑:“故而海老爷您是青天呐。”
海瑞也笑了,多少带点苦。
“姑娘外出行商?海某直言这与姑娘并无益处,妇道人家不该抛头露面,看姑娘也是读过书的,令尊呢?”
陈海戏精上身眼圈泛红:“家父去的早,家中也无田产,要拉扯弟弟妹妹长大,要给弟弟找书识字,供弟弟将来科考........不得已而为之。”
海瑞闻知肃然起敬:“姑娘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家父走得早,某是被家母带大,个中辛酸,某略知一二,姑娘辛苦,请恕在下无礼.........”
他彬彬有礼,眼睛很理性,眼神很平和,隐约有着同情。这个海瑞,到有一番亲民的魅力。
“海老爷您客气了,俺们能进去了吗?”陈海问道。
“可以,只是还需姑娘来一趟县衙,过遍堂,定下方才那人调戏妇女之罪。”
陈海犹豫:“这.......俺人生地不熟,为免住进黑店,需细细找寻,可否宽限一二?”
海瑞沉吟片刻:“这样吧,田县丞,人家姑娘挺可怜的,你帮忙找一间客栈,帮帮人家。”
田有禄聪明人,耳语道:“海老爷,是客栈还是宅子?”
海瑞压着怒意道:“客栈!”
拍马脚上了,田有禄一缩脖,灰溜溜后退三步。
陈海行礼:“多谢二老爷了。”
“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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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府衙,因是女子的缘故,海瑞让陈海在内院等候。陈海满是好奇的走进内院,迎接她的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眼神清澈单纯。
“大姐姐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陈海正要开口解释,屋子里听到动静,快步走出一位系着围裙,肤色蜡黄满是烟火味,但举止仪态皆非常有气度的女人。
“巧巧乖,巧巧来娘这里。”
“姑娘,你是什么人?”
女人护着孩子,警惕注视着陈海。陈海怀疑要不是手里没家伙,她已经拔刀了。
陈海简单解释,女人稍稍放下戒心。
此时屋里突然传出声音,一位老太太走出来。
“这位姑娘,你来此地经商?”老太太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硌应,但陈海注意到了。
“迫不得已,家父走的早,没有产业,俺不出来经商赚钱,养不活弟弟妹妹。”
“到也是个苦命丫头........”老太太眼中多了几分同情,然后抓起海瑞妻子开始炫!
“你要让客人在院子里站多久?我海家没有待客之道吗?”
海妻连忙称是,受委屈她已经习惯了,你允许她进我才能让她进,给了个请的动作。
陈海迈步刚要入内,定睛一看老太太没穿鞋,猛地想起什么,脱了鞋子露出白袜足。
海妻要给陈海浇水,老太太又发话了。
“你在干什么!人家姑娘还未出阁,稍后瑞儿回来看见姑娘的脚,岂不毁了姑娘清白?!”
陈海尬笑着从海妻手里接过水瓢浇在脚上,然后湿着脚穿鞋入内。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但老太太看陈海袜子湿了,又指挥着海妻没眼力见,去拿袜子和鞋。
海妻跟个陀螺一样..........
陈海再次开口:“那个......都说不能空手登门,俺带了些小点心,您老尝尝?孩子你尝尝?”
陈海拿出的是黄灿灿的糖,看上去就想吃。女孩可能之前吃过见过,咽唾沫想吃,下意识看了眼老太太,被老太太核善的眼神打消了食欲。
老太太没有动的意思,海妻不在,陈海捧着糖,那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僵在这儿。
“那个.......老人家?是俺做错什么惹您不高兴吗?”
老太太义正言辞道:“我们海家不收售贿赂,姑娘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啊?噢.......好的。”
陈海觉得自己遭不住了,枯坐凳子上沉默不语,大眼瞪小眼。
“姑娘想说话就说,老身没有难为姑娘的意思,姑娘你辛苦养育弟妹,抛头露面情有可原。”
“啊是........”
不多时海瑞回来,本盼望得救,但海瑞在自己老妈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喘,被训。
“你糊涂!这种事是能升堂的吗?还要人家姑娘上堂,简直胡闹!你让人家姑娘怎么说?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调戏?你让人家姑娘将来怎么做人?拿什么脸做人!”
“人家姑娘不拒绝你,是因为你是县老爷,怕你,不敢拒绝。你这是在毁人家姑娘名节!”
海瑞小鸡啄米式点头:“是是是,是孩儿考虑不周,幸得母亲点播,孩儿这就去把案件了解。”
老太太道:“给人家姑娘道歉!”
“姑娘抱歉,是海瑞无礼。”
老太太一嗓子:“跪下!”
陈海娇躯一颤,海瑞秒跪。
“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姑娘莫怪,是老身教子无方,折辱了姑娘。”
“没有没有,是海老爷救的俺,没有的事。”
“姑娘留下吃顿饭吧,权当海家众人给姑娘陪不是。”
陈海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跟你老人家一起吃,还不如不吃。
“您老客气了,不用不用..........”
老太太瞪了海瑞一眼:“在这里跪着,跪到姑娘气消了为止。”
陈海tm无语..........
吃就吃吧!
海妻生火做饭,陈海实在不想陪老太太,眼神示意海瑞去帮你妻子。海瑞能理解陈海心里顾虑,委婉的表达一下,老太太没强留,陈海和逃命一样跑进厨房。
看陈海落荒而逃背影,老太太点了点头。
“是个勤快丫头,儿啊,这位姑娘可不容易,你在淳安要勤帮着点。”
当儿子哪有不懂母亲的:“娘,孩儿已娶妻.........”
“至今未给海家留后,还不许你纳妾了?”
“娘,衙门里还有事..........”
海瑞也溜了。
到饭点人到齐,陈海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食不言寝不语”,明白餐桌上要注意什么。
海妻忙中悄悄走来。
“妹妹,待会儿桌上你吃就行,什么都不要做。”
陈海忙道:“俺尽量不让姐姐为难。”
但尽量是尽量,想什么来什么,饭桌上老太太只要见着陈海碗里饭少,就让海妻别吃了,去给陈海添饭。一连五次,陈海闷头吃,吃得肚子胀痛。
海妻手艺还行,就是菜不怎么样,唯一的荤菜是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