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离朝之后,数日之内,朝堂之上极其安静,同平章事正相一职空缺着,赵祯与刘太后俱是熟视无睹,假作没看见似的,也不提填缺的人选,百官们看着那位子眼热可是又没人敢提这事。
最着急的人莫过于丁谓,他本以为吕夷简走了以后朝中的资历威望还有才能,这个位置非他莫属,没想到两位当家人就这么一直吊着他,这块肉迟迟吃不到嘴边。
官家在朝堂之上赐了吕夷简四个大字:忧国忘身。也算是对其一生服侍赵家三代君王的褒奖。
这些日子丁谓散朝之后每每总要叫梁川到他的书房之内,有的没的谈一些国政方针,梁川不敢妄言,不过他老人家既然想聊梁川就得陪着,话语间梁川隐隐听出了他对正相之位的急不可耐。
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却不知有多少折倒在这一步上!
倒是死太监雷允恭往丁府来得来厌其烦,大箱小箱的物件不停地往丁府里搬着。
梁川忍不住打开这些箱子看了看,差点没吓晕过去,这大箱小箱的原来全是金子。
八座大殿重修项目启动之后,各项资金款陆续到位。
大宋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做什么都不差钱。五十万贯的材料钱一到位,雷允恭自己先截下来二十五万贯留作打点之用,剩下的一半才给包工头们去采办原材料。
二十五万贯他再留下一半,其他换大小官员打点过去。一场修缮大会变成了这些贪官污吏的狂欢盛宴。工部可不是他一个人,从刘永芳到下面的主事,每一个人可都眼巴巴盼着分钱好过年。
包工头许印王林拿到剩下的二十五万贯,除了必要的材料钱还有工匠们的血汗钱,其他的自己少说还能再赚个十万贯。
这项大工程可是以千万贯来算的。
这五十万贯只是第一笔预算,拿去烧砖头用的!
契丹人要是知道他发他们的岁币一年只有三十万贯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光光这些砖头就值五十多万贯,还是第一笔资金,汴河大街工地上的砖头搬给他们,他们还要倒找钱!
同是公务员出身的梁川虽然只是一位小民警,经手的也不曾有过这么大的数额,不过他知道一个道理,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他看着这流水一样的大钱哗哗地往丁府里流,丝毫不会有一点眼热,反倒在想,今天拿的钱只怕哪一天全部都要吐出来。
这可是赤裸裸地贪污!
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梁川虽然没试过可是心里也有个数!
赵官家与刘太后都是何等精明之人,拿了他们的钱来中饱私囊,万一日后他们住的漏雨漏风,这事倒查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尉迟添与秦京两人入了丁府,梁川身为管事新收两位下人那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而且一来两位新下人的身份就不低,跟念诚一样,都是拥有外出权的二等下人。
两个下人加上梁川,三个人往丁府里一站,俨然跟一堵肉墙似的,三个人均是精强体壮的生猛汉子,尉迟添身上还有纹着一身的花臂,一朵大红的牡丹从脊背一直生长到手臂上。
虽是娇滴滴的鲜花一朵,可是看在旁人眼中却是如地狱恶鬼一般让人无比胆寒。
三个人进出俱是一体,别的下人自己睡在一个房间里,梁川跟两位结义兄弟则是一同睡在厢房当中,不分彼此。
便是念诚梁川也没有待他这么好,念诚心里还嘀咕自己是不是要失宠了,梁川只是说了一句,这两位是自己的结拜大哥!念诚便再也不多嘴了。
三个人正在屋子里一道吃着饭,念诚进屋通传,看着三个人尊卑不分的场面一时愣住了。
尉迟大喝一声:“什么事?”
吓得念诚一哆嗦道:“外面有人寻大管事,人长得跟块黑炭似的,要放在夜里还以为是鬼呢,掉烟囱里都寻不见!”
黑炭!
能让人这么说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大大有名的人,梁川连忙放下碗筷出了丁府去寻包黑炭。
包黑炭穿着一席白衣,反衬之下更让他那张黑脸无比突出。他正低着头在街上踱来踱去,边上走过的人无不投来异样戏谑的目光,指指点点还不忘嘲笑两句,搞得包黑炭头低得更低了。
梁川高声笑着跳出大门,一把搂住包黑炭道:“包大人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包黑炭心知他在调侃自己,也不恼怒,反倒是羞羞地道:“梁大哥你可不能乱讲,我还没有功名回头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不到府衙去告我。”
梁川斜着脑袋睨了他一眼,说道:“我告诉你,你这功名是迟早的,千万要对自己有信心,老哥骗谁也不会骗你是吧!”
两人在丁府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实不相瞒我就是对这次的春闱礼部试没有信心所以才来问问你!”
包黑炭的脸红了,不过他那张黑脸完美地掩盖住了发红的小脸,看着还是那么一本正经。
梁川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好现这小子在开封府呆了几天有些进步呀,现在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又不是主考官定不了你的前程,更不知道考题,你来问我有什么用?”
包黑炭道:“嘿嘿,我哪敢来窥探试题,我只是听说上土桥的天桥下有一位算卦的先生,十卦有九准,我想去试试,但是又怕被骗了。。你晓得的,我现在身上钱不多,还得在开封府里帮忙抄写赚点笔墨费,要是再被人坑了不仅钱没了,以后。。以后就是考上了只怕这名声也不好听。。”
这个黑炭头叭啦叭啦讲个没完,梁川强忍住不敢笑。
“你这人看着人畜无害实则阅历不匪,这些个江湖骗子都逃不过你的法眼,我读书多但是经验不够。看看现在连丁谓的府邸你都进出自如了,那老奸巨滑的人都被你忽悠得团团转了,这么精的人都坑不过你,我不得还得靠你把把眼。”
包黑炭这话不知是拍梁川的马屁还是骂他,不过他敢在丁谓家门口骂丁谓老奸巨滑说明他的是非价值观还是没有走歪的,这梁川就放心了。
“走,有多准咱们去看看,顺便我也让他测测,看看我这辈子能赚多少钱。”
梁川换了一身便服,现在上街穿丁家的服装太过招摇了,为了少些麻烦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叫上秦京还有尉迟添两人一道上街。
路上包黑炭说道:“原先这些算命的先生都是将摊子摆在东华门之外,那里科举中第才能走的地方,也算是借个好彩头,不过自从一条路被你给挖出来以后,东华门也被拆了,这些先生就不在东华门支摊子,他们改在上土桥。”
梁川抢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门我拆的路我开的?”
包黑炭道:“现在满城都知道你是丁谓的幕僚,那些个主意都是你在背后为虎作伥帮忙出的,你是不知道你在吕相公府上作的三首词现在有多火爆。。”
怎么又说来这个话题,现在是个人都说自己文才如何了得,说得了梁川自己都快有幻觉了,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让这些鸟人一通捧杀,那就是母猪上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梁川道:“打住打住,这事还有完没完。”
梁川心道,完了完了,这要是跟丁谓绑上一条船将来丁谓倒台的时候会不会连自己一并清算了?
政治场上最怕的就是贴标签,这种标签一旦贴上了就是任你满嘴狡辩也无济于事。
别人认定你是丁谓的人你就是,你敢否认别人还会说你是卖主求荣。
包黑炭打不住,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哥你不是那样的人,否则你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书呆子,我只是想说,都说丁谓不是什么好官,以前天下不太平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就是因为他使了许多的坏主意,你在他身边可以的话为什么不劝劝他,反倒帮他出坏主意?”
梁川说道:“丁谓是什么人你没听过?他那种身份地位的人你顺他的意他视你为宝,你要是逆了他的意他不除掉你才怪,我这是苟且偷生,你还小你不懂!”
包黑炭肃然起敬,原来还有人可以把苟且偷生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一点都不带害臊的。
一行人没有叫马车,任秋风抚着面享受着这汴京的盛世繁华。
这一梦汴京是封建王朝的顶峰,风土人情也最是可爱,梁川怎么也看不够。
不多时又到了上土桥,新河道已经挖好了,可是还没有豁开河渠之间水坝,民工们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数万人一齐劳动,禁军们在旁边严阵以待。
成山一般的河土挖出来,用模具拍压成砖,先晒足几日,待脱去水分后再进窑烘烧。
河道旁的青砖撂起来如同长城一般!
要知道秦朝的起义军许多也只是拿着锄头,连把刀也没有,就这样也推翻了秦暴、政。
这些民工的背后就是官家的天子寓所,要是出了一点乱子,夏守恩人头第一个得落地。
“这么多算卦的你说哪一个比较准?”
梁川放眼望去,以前的上土桥还有汴河大街空空荡荡,游人也就三三两两,现在汴河边上都是旌旗,写着算字卦字,下面杵着一个个摇头晃脑的算字先生还有道家高人,仔细一看,竟然还有和尚也来凑热闹了。
其实梁川压根就不用算,包黑炭这次是一定能考得上的,考不上哪里来的后世的包青天?不过历史好像与实际不太一样,真正的包青天竟然是个内向的弱书生,自信也不太足,算就陪他算一算吧,权当给个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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