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夹在了奏疏里面,送进了宫里,徐景昌默默盘算着。
“老吴,你说陛下会上午过来,还是下午过来?咱们俩赌一桌酒席,怎么样?”
吴山还在埋头整理公文,委屈巴巴道:“酒席就算了,要不赌一次秦淮听曲吧?实不相瞒,属下干活都没心思了。”
徐景昌狂翻白眼,“你啊,太没有出息了。”
吴山苦兮兮道:“下官啥样,大人也清楚,我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
徐景昌哼道:“那好,你瞧着吧,很快就能好好见见世面了。”
他刚说完,外面就响起脚步声,直接冲入了通政司,到了值房,徐景昌一抬头,就发现朱棣和姚广孝一起来了。
他连忙起来见礼,奈何心中不解,自己给朱棣送石头,怎么姚广孝跟着过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徐景昌,今天姚少师进宫,轿夫在皇宫前面不远处崴了脚,险些把少师给摔了。他进宫跟俺说起,你又送了两块石头进宫,到底是怎么回事?赶快给俺说清楚。”
徐景昌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劣质工程险些害了姚广孝。
朱棣这是给姚少师出气,估计也是怕宫里耳目太多,才急吼吼过来。
“陛下,要让臣说,您还是别太着急了。就以街道损坏为名,让工部赶快拿出个方案,问问他们问题出在哪里,又需要多少开支,做个方案。等工部拿出结果,臣再跟陛下说说。”
“不行!”朱棣断然拒绝,“俺最讨厌打哑谜,你直接说,别顾左右而言他。”
徐景昌无奈道:“陛下,这事情有点复杂,三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真的还是问过工部更好。”
朱棣还要追问,姚广孝却突然道:“陛下,老臣琢磨着就听徐通政一次,陛下还是赶快去处理政务,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老臣留在这里,和徐通政好好聊聊天。”
朱棣翻了翻眼皮,他是真的尊重姚广孝,这位就是他的老师。
“那好吧,少师就留在这里,俺回去了。”
朱棣一走,姚广孝就笑呵呵坐下,随后道:“徐通政,自从吃了你们徐府的素斋,其他地方的都差得太远,连宫里的都不行。今天中午,你再给老衲准备一桌吧。”
徐景昌无奈,“少师,那素斋可不好做。上次我请客,你是帮了我一个忙,这次我请客,你是不是仗义出手,再帮帮我的忙?”
姚广孝没好气道:“小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刚刚老衲劝走了陛下,帮你挖了个坑,弄不好工部就要栽进去。你小子还真是不客气,刚刚得罪了你,你就要找六部算账,你也太记仇了。”
徐景昌道:“少师啊,您老人家是真的洞若观火,这顿饭我请了。”
下午时分,徐景昌陪着姚广孝喝茶,涮涮吃进肚子里的油。
徐景昌随口道:“少师,本来是我递上去的石头,现在您老人家发现了问题,虽说是巧合,但是对外就说是咱们俩发现的,您意下如何?”
姚广孝忍不住了,“你这个小无赖,为什么不直接说是老衲告诉你这么干的?”
徐景昌瞪大眼睛,立刻道:“诚如尊命!”
姚广孝无语了,他算是被徐景昌缠住了,不过老和尚多聪明啊,徐景昌拉着自己,那就说明这事情太大,他一个人扛不住。
只怕不只是工部的事情那么简单。
“你小子能不能跟老衲说说,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能笃定得手?老衲可劝你一句,别没事树敌太多,除非你有办法不留后患。”
徐景昌嘿嘿一笑,“那还要看他们怎么应付,又要看您老人家帮忙与否!”
这话一出,姚广孝真的愣住了,看朝臣应对,看自己的援手,那么说这小子在自己身上,是把握十足了?
他们闲聊到了傍晚,正要各自回家。
这时候朱棣匆匆赶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份奏疏。
“少师,这是工部递上来的修葺方略。其实他们也早就知道了,这事情都是建文那个糊涂蛋留下来的纰漏,他把工部的钱拿去征粮征兵,就为了对付俺。结果连眼皮子底下的工程都没有弄好,真是丢人现眼。如此本事,怎么是俺的对手?哈哈哈!”
很显然,朱棣对工部的说明十分满意。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陛下,那这一次工部要了多少钱?”
“十八万两。”朱棣笑道:“俺带来了他们的预算奏疏,写得很清楚,本来这几天就要递上来,说起来训斥之后,百官还是尽心竭力的,比起从前,大有改观。”
徐景昌翻了两眼奏疏,就递给了姚广孝,老和尚也看了看,而后道:“似乎没有什么漏洞,陛下应该认可工部的说法,接下来就是让户部拨钱,征调民夫,采集石料了。”
朱棣眉头微皱,“什么意思,难道这里面还有故事?少师,你们谈了一天,到底谈了什么?”
姚广孝看了眼徐景昌,心说你该揭开谜题了。
徐景昌瞧了瞧时间,“也差不多了,陛下,你带几个护卫,臣领你去个地方。”
朱棣一瞧徐景昌神神秘秘的,好奇心也来了,就交代锦衣卫纪纲,让他带着几个人,连同徐景昌、姚广孝,还有吴山,直奔那个茶楼而去。
第二次来,徐景昌已经是轻车熟路,直接带着他们上了三楼,包下整个楼层,俯视眼前的街道。
华灯初上,灯红酒绿,很快就看到了各个衙门的官吏,纷至沓来。
吴山在窗口指点,心怦怦乱跳,这可不是他跟徐景昌两个,陛下来了,姚少师也来了,这帮人就不能收敛一点?
找死也不是这个法子啊!
只是很快吴山就绝望了,因为他在人群当中,竟然看到了好几个熟悉面孔。
上次看到你,这次还有你!
你这是在秦淮河上朝了吧?
吴山越想越气,同样是朝臣,人家天天能来,自己到底是差在哪里了?
本着自己淋雨,拼了命也要扯下别人雨伞的心态,吴山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自投罗网的倒霉蛋。
差不多半个时辰,已经记下了三十几个名子……
你就瞧着吧,朱棣的脸不断加深颜色,变得跟黑锅底儿似的,滔天的怒火,简直要让他炸开了。
修路的事情不说了,光是这么多官吏,跑来秦淮河喝花酒,就让朱棣怒不可遏。
他记得朱元璋在的时候,朝臣们每天累得要死,根本不敢来这种地方。
建文这个好大侄儿,当真是败坏国典,纵容文官,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京城都这幅样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纪纲,去把这些人都揪出来,打入大牢。”朱棣怒喝道。
纪纲身形伟岸,鼻梁高挺,双目深邃,颇有些鹰顾狼视的味道,他立刻答应,就要下去。
徐景昌没说话,抓了个现形也好。
姚广孝却拦住了他,“不可以身犯险,你先去探查一下,看看到底都有多少官吏,等明日上朝,再行处置。”
纪纲看了眼朱棣,朱棣强压着怒火,他知道姚广孝担心建文余党会对他不利,因此点了点头,“嗯,听少师的。”
纪纲去了,朱棣已经打算返回宫中,这时候下面突然过去一顶轿子。
吴山的脸色就是一变。
“是谁的?”朱棣追问。
吴山看了眼徐景昌,徐景昌完全是看出殡的不嫌殡大,“你就说呗,还能欺君吗?”
“是茹尚书的。”
“茹瑺?他也来这种地方?”朱棣大为惊讶,没想到这位道学先生的爱好还挺广泛。
又过了一会儿,纪纲回来了。
“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足有五十人之多,各部衙门,几乎都在其中。”
朱棣切齿咬牙,“别人不说了,茹瑺呢?他也是来找乐子的?”
“是,他还找了……”
“找了谁?”朱棣追问道。
“找了齐泰的一个小妾。”纪纲的声音不高,可在场众人全都脸色一变,连徐景昌都叹为观止了,没想到茹尚书还染上了曹丞相的小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