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大雪
作者:知白   全军列阵最新章节     
    吃饭的时候,林叶还难得的喝了两杯酒,这让小姨谢云溪觉得有趣儿。

    她当然知道,林叶能闲来喝酒,就证明该想明白的事林叶已经想明白了。

    如她这般冰雪聪明,只稍稍和林叶聊了两句,得知古秀今送来的书信,她便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所以她也就不得不佩服天子这一局棋的收官有多漂亮,这种事,从布局到现在初见端倪,越想越觉得天子了不起。

    天子还是不能踏踏实实把现在这样的大玉交到辛言缺手里,所以他还是得发力。

    他需要把这最后一件事做好,而这件事还得交给辛言缺亲自去完成。

    等到了朝堂被肃清的那一刻,陈微微的结局其实也就注定了。

    哪怕是这般决绝的布局,天子和辛言缺也不可能将隐患全都除掉。

    能把朝堂里最重要的各部衙门都扫一扫,给辛言缺将来登基之后安排自己人上位做好铺垫,就已经是难上加难。

    这成果,足够大了。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上位的辛言缺还是需要和满朝文武做个和解。

    这和解就是陈微微。

    下令的是辛言缺,可举起屠刀的是陈微微啊,到时候把陈微微交出去,一颗人头落地,这个和解的仪式也就算完成了。

    那时候,被狠厉打压过的朝臣们,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一批,也不敢真的就和辛言缺势不两立,他们已算苟延残喘,能得辛言缺给的一个交代,就算是好事了。

    所以此时此刻,谢云溪也开始佩服起林叶来。

    因为林叶从得到古秀今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真的杀掉陈微微。

    那时候如果林叶真的杀了陈微微的话,天子可能会对林叶大失所望。

    但天子一定还有其他安排,没了陈微微,必然还有别人去做那个举起屠刀的野蛮人。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林叶?

    如果是林叶的话,到了辛言缺必须和朝臣们和解的时候,被送出去做个交代的人,会不会也是林叶?

    谢云溪是直到此刻才参悟到了这一层,她不确定林叶是不是在古秀今来的那一刻就参悟透了,但毫无疑问的是林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她不由得又想起来,在云州城她和林叶第一次同乘一车的时候。

    那天,她告诉林叶说,如果做什么事都想着以命相搏,那你的命是多不珍贵。

    如果为了实现你的目标,你要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去想以命相搏,那我更愿意你去做一个为了完成目标而不择手段的人,最起码那样对你自己更好一些。

    不择手段......

    现在的林叶心肠足够硬,手段足够狠,所以,是真的把车里她说的那些话听进去了吗?

    谢云溪在古秀今来的时候就知道林叶不可能杀陈微微,但那个时候,她是觉得,林叶不杀陈微微,只是因为老陈,只是因为下不去手。

    如果林叶早早就看出来了陈微微另有大用而不杀,那林叶的心,比她以为的要狠一些。

    其实林叶那时候也只是看出来,天子不是真的想杀陈微微,也只是看出来,陈微微一定会被天子和辛言缺用在别的什么地方。

    他那个时候不杀陈微微的主要原因,确实是因为老陈。

    谢云溪侧头看向林叶,那个家伙正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尽。

    她轻声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去歌陵城看一看?不打算去见见辛先生,配合他演好这场戏?”

    林叶道:“不去,若我去了,我不知道在我演戏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我无聊。”谢云溪因为这句话,不得不再次思考起来。

    片刻后她理解了林叶这句话的含义,所以又不得不佩服了林叶一次。

    天子也好,辛言缺也好,一定都能猜出来,若有人第一个看出来这个局到底什么样子,那这个人一定是林叶。

    所以此时林叶去劝劝辛言缺说,请他正正经经的做好监国,踏踏实实的处理朝政,那辛言缺一定看的出来林叶是在演戏。

    和关系亲近的人演戏不好,偶尔一次不伤感情,若演的次数多了,便会让人生厌。

    所以林叶干脆就让报信的人那么回去了,不带回去任何消息,连个回信都没有。

    “不去就不去,踏踏实实在大营练兵。”

    谢云溪道:“把这阵子的风波躲一躲也是好事,风风雨雨的,沾上就难免会有些腥气。”

    林叶笑了笑道:“我不去歌陵,不是因为风浪大,而是因为我一旦去了,风浪更大。”

    谢云溪微微一怔。

    三天后,歌陵城,御园。

    辛先生坐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天空,稀稀拉拉的开始飘起了雪花。

    距离过年没几天了,忽然下起雪来,这似乎是个好兆头。

    连百姓们都说瑞雪兆丰年,只差几天就要过年下的这场雪,相当于掐着时辰来送吉兆,所以本就开心的辛先生更加舒畅起来。

    就在这时候,古秀今捧着一件大氅过来,走到辛先生背后,被辛先生将大氅披上。

    “殿下,风雪有些大了。”

    “谢谢你。”

    辛先生随口回了一句。

    可就是这一句谢谢你,让古秀今为之一怔,他习惯了伺候别人,却还不能习惯别人对他道谢。

    “我是修行者。”

    辛先生笑道:“无惧风雪。”

    古秀今低下头,声音很轻的回答道:“是臣疏忽了,臣忘了殿下是大高手。”

    “大高手?”

    辛先生问他:“在你眼中什么样的人算是大高手?”

    古秀今道:“如殿下,如老掌教,或是如予心观的观主,惜声寺的主持,都应该称得上是大高手。”

    辛先生笑了笑道:“包括我在内,你要只说武学上的造诣,那只有我师父一人可称得上大高手,你要说在这人世间的修行,那可就不只是武学上的事。”

    他抬起头看着雪花飘落,语气很真诚的说道:“要说在人间修行,能称得上大高手的只有一人......就是咱们的陛下。”

    古秀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因为他觉得这话就是对的,毋庸置疑。

    陛下是不能修行,不通武学,可陛下在人间所修行的除了武学之外,处处都是凌绝顶。

    “小古,问你件事。”

    “殿下请问。”

    辛先生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若是常人以手接住雪花,那雪花片刻也就化了。

    可是辛先生是高手,算不得大高手也是高手中的高手,雪花不化,于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难事。

    “你是不是派人去见林叶了?”

    辛先生问。

    古秀今听到这句话愣了片刻,然后撩袍跪倒下来:“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辛先生拉了他一把:“你看你又跪下了,我又不是在怪你,你派人去见林叶又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了我,是为了大玉江山,往更大了说,你是为了亿万百姓。”

    他说:“你派人去见林叶,一定是想让他来歌陵劝劝我,让我别那么不务正业了,我只是好奇,他如何回答你的?”

    古秀今回答道:“大将军他,没有回信。”

    “没有回信是什么意思?”

    “是,连一句口信都没有。”

    辛先生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连说了三声有意思。

    “那个家伙,果他妈然太聪明了。”

    他这句话把古秀今给说懵了,古秀今一时之间不明白,殿下他为何就开始夸大将军了?

    “真是个又聪明又混账的家伙啊......怪不得陛下说,那家伙的智慧不是后天学来的,而是天生的。”

    他感慨了一句,然后问古秀今:“你觉得人生而一样吗?”

    古秀今回答道:“肯定是不一样,有的人生于贫寒,有的人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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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先生道:“你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古秀今道:“殿下是说,同样是人,哪怕付出的努力也一样,可人和人还是不一样。”

    辛先生点了点头。

    “你回去歇着吧。”

    辛先生道:“你派人去见林叶的事我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因为这足以证明你的忠诚,足以证明陛下看重你的正确。”

    古秀今道:“但臣还是行事僭越。”

    辛先生道:“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做皇帝,但我喜欢做皇帝有一种独特的能力。”

    他看向古秀今道:“做皇帝的人,说你没错你就没错,说你错了你就错了。”

    古秀今俯身:“臣谨记于心。”

    辛先生嗯了一声:“去吧,歇着去吧。”

    等古秀今走了之后,辛先生坐在台阶上缓缓吹了口气,把手心里那几朵雪花吹飞了。

    古秀今刚才看到了那几朵雪花没有融化,但没有注意到只有那几朵雪花落在辛先生手心里,除了这几朵,其他的雪都被隔绝在外了。

    雪越下越大,也就让人能看的越来越清楚,辛先生身体周围有一个透明的圆,无风无雪。

    “那个家伙果然什么都看的出来,陛下啊陛下,你说的没错,这件事连王洛神那种人都不可能看的破,唯有林叶能参悟透。”

    自言自语一声后,辛先生耸了耸肩膀,因为他想起来陛下临行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也不知道那家伙那么聪明,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啊。”

    辛先生又自言自语了一声。

    “他不肯来,是因为他知道只要来了,我就不会让他那么轻易的回去,我得让他动动手,拔拔刀。”

    辛先生再次抬起头看向天空,雪是真的大,但好像没有多少人厌恶大雪,同样都是自然之事,就没有几个人喜欢大雨。

    “殿下。”

    才离开没多久的古秀今又回来了,小跑着到了近前。

    “陈微微求见,殿下是让他候着,还是现在就叫进?”

    “他说什么事了吗?”

    “他说吏部那边的案子有了进展,有供词了。”

    辛先生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古秀今:“告诉他不必来见我了,有了供词就按照供词继续去拿人,再告诉他一声,要小心,不可能人人都那么听话会束手就擒,若有人反抗......别伤着他。”

    古秀今因为这句话,心里微微一颤。

    这句话,是在告诉陈微微,可以有人反抗,反抗的人也就不必再费事去审问了。

    古秀今往外走的时候,也抬头看了看天空,雪好像比刚才更大了。

    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