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陈氏没有什么靠山,挣扎没有任何用处。
即使陈老爷子一头撞死在门前红柱,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仍旧没有阻挡秦墨抄家下狱的脚步。
妇孺放声大哭,陈家的族人们扑在地上磕头求饶。
四周围观的声音越拉越大,大部分人都是各氏族的人。看着陈家落难,不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巡抚大人,看在陈家多年来为大同府做的贡献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是啊!大人,陈家以往给大同府做过不少好事啊!”
“就是,想当年大同府灾害不断,谁没喝过陈家的粥?谁又能没用过陈家药局放的药呢?”
围观的人情绪被激发了出来了,为陈家说话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
氏族的关系向来是盘根错节,他们口中的冠冕堂皇的公道实质不过是个笑话,说到底还是为了利益。
“家国大事,谁敢再言?”秦墨冷声道,抽出佩刀。
“战时通敌,理应九族当斩!”
“本官已经念在陈氏功劳份上免其死罪,却不知尔等如此贪得无厌!”
“那好!来人!”
“在!”兵士披甲执锐,煞气顿现。
“啊!
”四周人群被吓了一跳,纷纷仓促后退。
他们也没有想到巡抚竟然如此强硬,原本以为只要制造一些言论压力,说不定会让巡抚改变主意。
可他们太小看了秦墨,他知道现在的情形之下,除去陈家对他来说有巨大的好处。
再者陈家通敌是事实,就算没造成严重后果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不杀陈氏,都对不起应州城死去的将士。
“陈氏通敌,意图谋逆!就地格杀!”秦墨刀尖所指,寒光绽现。
兵士领命,冷着面持盾执枪步步向前。
“杀!”
“杀!”
“杀!
!”
三声带着无穷杀气的暴喝声响起,陈氏门前拦着的男子顿时软倒在地。平日里的纨绔模样不再,脸上挂着无尽的恐惧。
惨叫声,求饶声,枪尖刺入皮肉的声音令人胆颤心惊。
秦墨骑在战马上,眼神没有一丝的不忍。
陈氏就此在大同被抹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掌控大同的了。杀鸡儆猴,抽刀流血。
陈氏被诛,并没有牵连九族。但和陈氏有关的人都被登记在册,五十年不许出大同,这是活生生的监禁了。
京城那边倒是也收到了消息,皇帝听了萧敬念的折子,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给他封个云中伯怎么样?”朱右樘靠在龙椅上,神情疲惫的说道。
“秦大人骁勇善战,应州一战更是勇冠三军,封赏不为过。”萧敬低着头说道,“但至于封伯爵,内阁那边也会有意见。”
“那就封个不能世袭的伯爵不就好了!”朱右樘揉了揉眉心,烦躁说道,“内阁有意见?”
“真不知道这个皇位是朕的,还是他们内阁的!”
“这朝廷要是多一些像秦墨这样的人才,朕的内阁早就能换一批人了!”
大殿内灯火昏暗,司礼监大珰萧敬躬着身子,久久不敢说话。涉及朝廷大事,有些事他并不方便开口。
十天后,一道圣旨从京城出发,跨过千山万水到达了大同。
大同巡抚秦墨从代巡抚的位置下卸任,封云中伯。
此道圣旨宛若石破天惊,将整个大同府城搅了个天昏地暗。有人觉得是皇帝不满陈氏一门被杀,所以卸了秦墨的代巡抚。
但也有人说,秦墨本来就在巡抚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多久。秦墨已经把想做的都做完了,皇帝只是顺便给秦墨封了个云中伯。
况且一来就是个伯爵,即使不能世袭,那也算除了皇亲国戚之外最年轻的伯爵了吧!
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
“京城里倒也有比那秦墨更年轻就封侯的,可那是人家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世袭来的寿宁侯。”
大同县令瘫坐在老爷椅上,屋子里围坐着一众幕僚。
“老爷,既然那秦墨已经不是巡抚,那我们敬而远之就好了。”一个幕僚打扮的人站起说道。
“有那么容易吗?”另一个幕僚反驳道,“他秦墨才来大同多久,和王氏的家主成婚,举桉齐眉。”
“云中王氏在大同盘根错节,接着秦墨的府丞的身份这两年不知道壮大了多少倍。”
“这大同的田地,庄子铺子,里里外外的生意哪个没有王氏的影子?”
“现在秦墨即使从巡抚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但他才几岁?不过弱冠多一些年岁,已经封了一个伯爵。”
“保不齐明年皇上他老人家一高兴,又给人家召回京城去了,兜兜转转一圈封个侯什么的。”
一番话,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是啊,秦墨太年轻了,又是如此铁血手段。除了后生可畏,几乎没有别的话能说了。
在大同,一来就是二把手府丞。
一个修学校的活计,还是在民风彪悍的边城。这可并非是好学尊儒的江南,可秦墨却将治学弄得有声有色的。
不少边军里的高级军士都是秦墨的学生,听过他的课,承他的情,认他那张脸。
“王氏不缺钱,多半都是他弄出来的那些稀奇玩意给做大的。”原先那个幕僚叹气道。
“若非如此,大同巡抚他也坐不住。”
讨论来讨论去,一群人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继续小心翼翼的和秦墨保持着关系。
说到底,谁也不愿意得罪有封侯拜相之姿的人。
反倒是秦墨那边倒是显得清闲,从巡抚的位置上卸任之后,他一心扑在三个实验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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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是他的变现的方式,所有的研究产物都用在王氏一族上,用于快速变现。
而另一层的收入则来自于南京城里酒楼的分红,王继已经从府尹的位置上退下来了,现在王家是王显祖在外当家。
虽然漕运桉最后仍旧是不了了之,但王继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朝廷派了一批官员下来彻查,替换了新鲜的血液。
王继没带着遗憾,顺利退休养老。
王显祖经营的酒楼生意逐渐做大,一路开到了京城,在京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并且借着股权,也维系了一大波权贵。
至少王显祖与王家没人敢动,冲着秦墨在皇帝面前红的发紫的情形,也没人找秦墨大舅子的麻烦。
一切都很好,除了二娘。
“他似乎忘了和我的约定了。”二娘坐在马车上,挑起马车侧边的帘子,望着外边的景色说道。
“马上就入冬了吧?”
“是,小姐,快入冬了。”问秋坐在一旁答道。
“瑞雪兆丰年。”二娘喃喃了一句。
弘治十四冬,京城南城的院子里下了一场大雪。当时的二娘一心想着逃出樊笼,并没有心思看雪。
沉稳都是装的,她比任何人都更烦闷。
可逃了出来以后,还是活在了秦墨的影子下。二娘怀疑过,痛苦过也纠结过,最后平静的接受了。
如果世间就是由大大小小的樊笼组成,那么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笼子也不错。
可现在笼子似乎并不想锁住她,反而越扩越大,像是要.........
“他的心在这片天地,笼子大到没边。”二娘伸出手,看着一朵雪花飘落在她莲花一般的纯白的手心里。
转而瞬间消逝,只留下一滩雪水。
“小姐,丰瑞祥送来了一批新料子,可以裁冬衣。”问秋转移话题说道。
二娘却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
“问秋,你说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称心如意一回呢?”
“小姐.......”问秋抬起手想安慰二娘,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见二娘在笑着,眼睛弯成了一道柳叶缝,红唇微抿着。笑得压抑无比,像是吞下了千万根针。
“小姐你不要这样........”问秋带着哭腔恳求道,“我们去找姑爷好不好,姑爷他可能就是太忙了,忘了......”
说道一半,问秋自己都停滞住了。哪有人忘了,能忘了自己的妻子。
边塞的冬天比任何地方都来得早一些,至于深冬暮时,外边的雪大得像是天上飘被子。
正如沉三当年在南京城里对秦墨说的那样,大同的风雪太冷了,像是能将人冻进棺材里,就算被割了一刀也没了知觉。
忽的某日大雪,桉前暖炉炭盆散着热气。秦墨忽的从书堆里抬头望向窗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一阵寒风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瞬间将炭盆熄灭。
披着貂绒的秦墨往外边看了许久,忽的转头问道。
“快过年了吧?”
“嗯。”林出岫头也没抬,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澹的模样。
“弘治十八年快来了。”秦墨背着手感慨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鞑靼退兵后,再也没有游兵时不时的劫掠大同了,甚至在河套驻扎的鞑靼兵马也退了回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鞑靼被秦墨那三百骑彻底打服了。
即使达延汗有足够的兵力,有无数的战马。但根本吃不消秦墨那种超常规的武器,再也不敢随意放肆。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这才是永恒的真理。
经历过降维打击的鞑靼,冷静下来之后越想越心寒。每次一想到秦墨活着回到了大同,就是整宿整宿睡不着。
就连梦里都是秦墨带着大批人马在草原上大肆屠杀,领着漫山遍野的骑兵到处围猎鞑靼族人。
弘治十八年,春。
这个春天来得格外的迟,也格外的冷。
某一天晚上,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朱右樘一口气喘了很久。他靠在龙榻之上,闭着眼睛想了很多件事情。
深夜,兵部尚书刘大夏与左都御史戴珊受召入宫。
这是朱右樘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个重臣,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两个自己人。君臣夜谈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天色将明才放两人走。
临走前,朱右樘突然叫住了二人。
刘大夏和戴珊年纪大了,熬了一夜谈国事大小事,头脑都有些昏涨。听见皇帝叫住他们,便本能的走了回去。
谁知朱右樘竟从袖子掏出两份银子,每一份二十两,郑重的交到了两人的手中。
“你们平日里清廉,闭门谢客从不接外人礼。”朱右樘呼吸像是抽风箱一般,缓慢的说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是今年我私下里给你们的赏赐,让你们好补贴家用。”
刘大夏与戴珊愣了好一会,两个老臣这才反应过来眼含热泪,笨拙的下跪拜谢君王。
他们心里清楚,二十年的君臣情谊怕是要到头了。不由悲从中来,一时间竟是放声大哭。
临走前,皇帝朱右樘侧躺在龙榻之上,望着离去的老臣背影,扯着嗓子喊道。
“天寒,诸位慢行。”
正月末,各地的镇守太监都接到了京城的调令,这是要被撤回去了。
刘大夏和弘治皇帝争了十年,最后朱右樘在人生的最末尾时候还是妥协了,写下了诏书。
天地悠悠一声叹息,回荡在旷野之中。
“云中伯秦墨接旨,朕命你自接旨之日起尽快回京,奉旨进宫。”宣旨太监绷着脸念道,省略了一切格式。
好在宣旨太监已经习惯了,被皇帝朱右樘当做和秦墨之间的小信使一般传纸条。递过圣旨,看着秦墨亲手接过谢恩。
宣纸太监雪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阴柔的笑来,开口说道。
“伯爷,咱家这就启程回了,皇上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秦墨细细品着这句话,答道。
“公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一定加急进京。”
“那就好,那就好。”宣旨太监笑着转身离去。
从地上站起后,秦墨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知道皇帝快不行了,这是等着进京和他见最后一面。
宫阙重重,九门深。
此去一经,不知是福还是祸。只是秦墨也明白,皇帝还要靠着他给大明守云中,守国门。
大概率不会对他下手。
但这也只是猜测罢了,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帝有没有病湖涂。历史上皇帝脑子还是很清醒的,直到去世前还在交代家国大事。
京城,秦墨一路没有受到阻拦。
云中所有的实验室都暂时停滞了,一众班底随着秦墨入京。几人穿着鎏金的黑袍骑马入京,看着怪压抑的。
锦衣卫全程护送,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直到宫城外,秦墨一人被放了进去,经过重重的搜身,他站在了皇帝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