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以西,昔年盛极一时的剑族锋脉,如今只剩荒烟蔓草。
山峦叠嶂的剑族禁地,只见一截剑锋自山壁之内贯出,两者浑然如一,神异非常。
霜华剑气凝成奇异剑涎,如雪融之后被引下之山泉,潺潺无声,长流无尽,不急不缓。
一年一月,一日一时,岁月如水而逝,过往皆被葬下,回首往昔,故人不在。
倏然,雄浑剑压卷入,扫去满目荒烟蔓草,还此地本来面目,而后:
“渐暖风烟添软媚,新晴草木眩光晶;天回地转春犹在,物是人非意自惊。
多年未曾回来,禁地都成荒地了,唉。”
只见来人落魄放浪,背负胡弦,腰悬长剑,伴着满身剑意,以及一腔的怅然与寂寥。
昔年鬼族与剑族一役,三大战栗一夜之间残杀剑族七百子民,即便后来鬼族战败,鬼狱被封,天山锋脉仍是险些灭族,残存族人亦逃亡各地,改名换姓。
故乡,亦是伤心地,自那之后,便很少有人再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们,却永远回不来了。”
行至泉池边的姑苏还剑,取出一只酒盏,接了一盏泉水,仰头饮尽。
他早已能自由出入此地,因为早已没有人再约束他,然而过往就如同这剑酒,总是令人怀念。
当时他尚且年少,曾经的族内禁忌,也就是后来的剑宗,曾带了一位朋友前来,正好碰上闯入此地的他,那两位,是他平生仅见的高手。
直至现在,姑苏还剑还记得,自己当年的豪言壮语。
“如今想来,他当年所言,其实也是对的。”
当年锋脉险些灭族时,姑苏还剑时常在想,若是锋脉中人选择走出一条新路,结局是否会不同?
平日练剑与厮杀对敌,不一样的地方,太多。
一盏又一盏,以他之修为,早已不会像从前那般醉酒,但他还是醉了。
收起酒盏的人坐在山石上,自背后取下那把胡弦,琴长五尺六寸,奇偶双生,配有双弦七纶,上调日月,下辅阴阳;采犸象獠牙为骨,纳并花双蟒为鼓,定音苍凉,豪有残响。
…………
另一边,自恶露苦地离开的两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天山脚下。
“此行,当是昔年天山锋脉所在之处。”
先前远远看到天山之时,蔺重阳便猜到了,此行之目的地是何处。
“我也只来过一次,不过你竟知晓,让我有些意外了。”
早已荒废千余年的所在,对方能一眼认出,便可知其见识。
“当年与鬼族的战争,我是亲身经历者,如今门内亦有剑族幸存者,知道此地,不足为奇。”
不管是与鬼族的交锋,亦或者曲山盲剑林封印八岐龙首,皆对剑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若非还能找到一些幸存者,彼时还算强大的天山锋脉,如今几乎已与灭族无异。
眼看目的地在前,凌绝顶停下脚步,正色道:
“可否眼不观,心不感,并将剑意凝聚在天灵,接吾一剑。”
每个铸匠的习惯不同,铸造方法不同,最终的成品亦有差异。
凌绝顶既然敢谈契合,那他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手段,这也是他不会随意帮人铸剑的原因。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的。
因为在这个江湖上,九成九的人,都不愿意自己的根底被别人知晓。
“请。”
话语落,只见蔺重阳双眼一闭,一身剑意开始凝聚。
“不问一下为什么?”
出言同时,凌绝顶右手化剑指,心与力同齐,将剑意凝于指间。
“哈,没必要。”
宁神息心,是全然之信任,凌绝顶觑准天灵剑意,剑气瞬间而动。
铮——!
一声颤鸣,蓝色剑光击穿蔺重阳顶上剑意,却不伤其分毫。
将剑意回收后,凌绝顶平复功体:“可以了。”
随后,蔺重阳尽敛一身剑意,睁开双眼。
“你之剑意,非常人所能承载。”凌绝顶轻叹。
蔺重阳反问:“为苍生挥剑者,又有几何?”
“人一辈子,只要做好一件事,便可达一流。”
两人继续前进,行至途中,隐约听到苍凉弦音自内中响起,曲中更伴着一股独特剑意。
“北地胡琴,双弦七纶,曲中虽有苍凉,却难掩豪迈,当是有剑族之人,在你我之前回到此地。”
从弦音之中,蔺重阳很快便判断出那奏曲之人所用乐器,甚至连其身份,他同样有所猜测。
到了如今这个年代,跟剑族有关,并且擅长这个的人,也就那一个——
剑族三大锋芒之一,五更残月姑苏还剑。
凌绝顶看了眼蔺重阳背后的琴,没有说什么。
…………
“嗯?有高手!”
几乎同一时间,身处酒池剑泉的姑苏还剑,在感应到两股迅速接近的强大气机后,迅速运功蒸去一身酒气。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就在回首之际
“是你。”
迎面而来之人,正是昔年故人,虽然,姑苏还剑并不知晓对方名字。
时隔多年,原本的少年已经成材,哪怕形貌有所变化,凌绝顶依旧认出了对方:
“看来,你有将当初的话听进去。”
“看清对手实力,是剑者的必备眼界,奈何时隔多年,我仍看不清先生之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