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锐的箭矢悬停在空中,一如此刻茶楼之中众人高悬着的心绪。
中州城,一座已经被敌国占领的城池,一座遍地都是敌方军队的城池,有人,正公然阻拦着龙岩士卒。
“林哥哥,外面都是龙岩国的人。”
显然,面对此情此景,凰灵儿小丫头有些慌了,她悄声出言提醒着林诡。
没有言语,林诡只回给他一记柔和的目光示意她安心,手中折扇依旧悠闲地扇着风,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些龙岩军放在眼中。
见状,凰灵儿乖巧点头,又回身坐下,不再慌乱。
这一年的相处,她对林诡建立起了深厚的信任,在她眼中,林诡既然决意要做某事,定是已经谋算清楚了一切。
他觉得没事,那便一定没事,无需慌乱。
“阁下,想听书可以,但要讲规矩。”
这时,戏楼之外走入一位着甲的英武男子,观其甲胄款式,应当是一位将领。
这人一进来,先是一把按住了正欲发作,准备上前攻击林诡的几名士卒,让他们不要去送死,而后,缓步走到林诡身边,含笑说道。
“凤鸣人,听听凤鸣人说书,不是理所当然?不知你要我讲什么规矩?”
“欸,此言诧异,如今这里不是凤鸣了,在这里说书,要说龙岩人该听的。这就是规矩。”
说罢,英武将领周身开始凝聚气机,强横的威压向着林诡侵袭而来。
感受着对方释放的压迫,林诡大致有了判断,对方修为至少是在宗阶之上。
不过,只是释放气机压迫,而并未真正动手,似乎对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林诡表明实力,让其不要轻举妄动。
“这规矩,不好。”
“觉得这规矩不好的,可没什么活路走的。”
说着,英武将领一把抓住还悬在空中的箭矢,眼睛开始看向台上那位拄拐男子。
而后,只见他手作投掷状,准备将这箭矢掷向台上那位,口中还念叨着:“有句老话说的不错,对付你们这些个刁民,就该学会如何杀鸡儆猴。”
只是,他手中箭矢还未投出,脸色便瞬间一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诡。
而林诡亦是含笑迎上他的目光,从容道:“你不知道吗?你这样的做法,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教猴子杀鸡而已。”
二人身后,刚刚冲入门中的这些个龙岩士卒,此刻每人的额头之前,都悬着一支黑白二色流光凝结而成的箭矢,似乎下一瞬间,便会直直刺入他们的头颅。
“我想问,你到底是有什么依仗?还是你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这位将领现在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他不明白,为何林诡这样一个旧民,敢这么和自己针锋相对,不由怀疑其他到底有什么底牌。
“我想先问问你,你们龙岩,执这盘棋的,是哪位高人?”
“何意?”
“在侵我凤鸣时,定下如今战策的,是谁?”
“国师,扶龙。”
英武将领颇有几分得以地答道,事实上,于他而言,这位不单单是国师,亦是他的师父,而他,自然也并非寻常将领。
英武将领名为韩江,龙岩国师扶龙的亲卫和弟子,今日刚好在中州视察,恰巧见到茶楼中这一幕。
“呵,是个阴毒的人呢。”
“大胆!”
“借先皇宣战入凤鸣,侵地而不死战,而后以妇孺为质,逼我凤鸣儿郎弃刃,很高明,却是的的确确有几分阴毒了。
所以,现在,这凤城、中州上下的男丁,是都被带到北边去了吗?”
林诡这话一出口,这位韩江脸色一变,凤鸣的男子,他们都是秘密遣送的,不该有人能得知他们的位置。
见韩江没回话,林诡继续道:
“若我是那扶龙,便带这些男丁向北,而后打散、分批带入龙岩国,再阴损的,说不定会让他们再往北,成为帮你们龙岩修筑北方工事的囚工。
让我凤鸣受侵之地十数年内无壮年,而后胁迫着这些个说书先生们日日传道,还要兴建学馆教唆我凤鸣的孩子,这战策,可真的是奔着让我凤鸣亡国灭种来的,你还说不阴毒?”
“哼,败军之将,如何摆弄你们,都是活该的。”
“呵,让我猜猜,南方和我凤鸣军交战的,不是你们龙岩的军队吧?世家们,都降了?想来也就家大业大的那几家,还会在自己的封地上故作矜持些时日吧。”
林诡缓缓说着,韩江的脸色却越发复杂起来。
这些消息,自龙岩占据北方之后,都是想方设法去封锁的,他不清楚林诡究竟是如何能得知这些。
他自然是不会相信,在这中州城中走上了一圈,到一间茶楼听了听说书,眼前这人就能推演出局势来。
而林诡则又借助此刻韩江的神态,笃定了适才自己所说的猜想。
一年的沉淀,如今的他对细微之处的着眼,已经更加深入了。
既然局势如此,他清楚,自己怕是一时间没办法离开北方,回到潜渊去了。
“知道这么多,那就不能留你了。”
韩江明白,周遭的这些老弱妇孺,即便是心里能琢磨出一些事情来,于大局也是无济于事的,而林诡这样的人则不然,他修为智略皆是不俗,放任他不管,中州怕是会出问题。
“呵,不用留我,你们留不住我的。”
说着,林诡便唤起了身边的凰灵儿,而后笑道:“灵儿,二和尚给你的那玩意呢?拿出来用吧,咱们得撤了。”
“啊?林哥哥!你原来是要用它啊!很宝贵的!这就用了?”
凰灵儿闻言则嘟起了嘴,显然有些不情愿。
“听话,别像个小守财奴似的。”
没办法,凰灵儿只能扭扭捏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鱼来。
“对了,走之前,提醒你一句,早点离开凤鸣,你们吃不下这个国家的。”林诡对着韩江说道,看似在示威,实则是在为凰灵儿争取时间。
“狂妄!”
“你们自以为自己亡国的战策很厉害吗?可它有个致命的软肋在,但凡被刺中,这盘棋就没得下了。”
“危言耸听。”
韩江正欲出手进攻,忽听三胜木鱼轻敲,眼前近乎瞬间陷入了一片迷蒙。
事实上,并非韩江一人,整个茶楼刹那间都被一片浓雾所充斥,这雾瞬间出现,一点点扩散到了近乎整个中州城。
等到终于挥去眼前的迷雾,能够隐约看到近处景物的韩江,再寻不到林诡和凰灵儿的踪迹,奔上高台,那位拄拐男子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
“师父,是孩儿办事不力。”中州城主府中,韩江正跪在一处丝帘外请罪。
“无妨,三声轻敲,满城雾霭,这境界,不是你能拦得住的人。”帘中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
闻言,韩江却并未起身,只见他深深呼吸了几口,而后问道:
“师父,孩儿斗胆请问,我龙岩于凤鸣的这番战策,可是万无一失?”
“唉,天下哪里有万无一失的战策啊?终究,是有软肋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