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轻语见他身材魁梧,坐在地上也是好大一堆,莫名觉的好笑,道:“兀那汉子,你哭甚么?”
那大汉躲在这里,就是怕人看到,忽听人说话,怒道:“老子自哭我的,干你屁事。”
花轻语道:“你哭的我心烦,怎不干我事!”“我”和“事”之间一顿,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屁”字。
那大汉本就伤心欲绝,此际被人煽风点火,岂有不爆的道理,翻身跃起,就是一拳,口中骂道:“他奶奶个球!……”话音戛然而止,他一眼看到面前竟是个美貌少女,口中一塞,拳头也伸不出去。
花轻语道:“看你也好大一条汉子,有什么冤屈,难道不会自己报仇?”她想着这里有大官,叫她露宿荒郊,巴不得有些仇怨,闹出些事来。
那大汉凄然一笑,道:“罢了,罢了,你去吧,莫要再来惹我。”
花轻语道:“不行,我偏要听。”
那大汉恼道:“说叫你走,怎地不知好歹!”伸手一推。他也怕伤了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未敢使劲,触手之处,却是空无一物,揉揉眼,还道自己看错了,那女子分明还站在原地,自己这一推却是推了个空。那大汉神色一变,道:“原来还是个练家子。”伸手一把抓去。
他想试试花轻语武功,先前恼怒,随手一推,朝着花轻语肩膀,此际脑子略微清醒,只觉面对个姑娘,抓哪里都不合适,一伸手,索性去抓她头发。谁知这一下抓出,仍是抓了个空,更奇的是,那女子分明还是站在原地,好似根本未曾动过。
花轻语故意阴恻恻道:“我是鬼,你抓不到我的。嘻嘻。”说到最后,自己也没忍住。
那大汉吓了一跳,心道,好在天还没黑,要不我真当她是个女鬼,知道厉害,抱拳道:“泗州李全,不知女侠高姓大名?”
花轻语道:“我叫花轻语,你跟我说说,干甚么如此伤心?”
那大汉大惊失色,道:“你便是那个破了无影盗的花女侠!”神色瞬息万变,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口中道:“花女侠,请你救我大哥一救!”
花轻语闪到一旁,不受他礼,道:“你先跟我说说何事。”
那大汉站起身来,看看花轻语身边就沈放一人,此人还是一言不发,站在一旁,漠不关心。细看之下,形销骨立,分明是副年轻人面孔,却是大半头白发,怎么瞧着也似个高人。一咬牙,道:“小的李全,结义大哥朱裕,我等都是涟水县人,平日打家劫舍。”
花轻语道:“原来是山贼。”
朱全听她话中有轻视之意,道:“我等也是没有营生,活不下去。只是我等也有良心,只对金人下手,从来未曾劫掠同胞。”
花轻语点点头,道:“你说,你说,你们这是案发被官兵抓了么,那我可帮不了你。”
朱全摇头道:“不是,这涟水县在楚州与泗州之间,水道纵横,横跨金宋两地。眼下金人占了泗州,楚州还在大宋手里,彼此相距太近,摩擦争斗不断。今年五月,宋军袭破涟水,占了涟水县。可还没站稳,这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吃里扒外,就又勾结金人,把涟水县拱手相让。”
沈放句句听在耳里,忽然走了过来,道:“郑挺?”
朱全见他上前,倒是吓了一跳,看看他,道:“不错,这狗官最不是东西,就知道鱼肉百姓,对金人怕的要死。去年此地受灾,他不去赈济,反逼得百姓背井离乡,真正不是个东西。”
沈放嘿嘿两声,道:“这郑挺如今何处?”
朱全摸摸脑袋,道:“恶人自有恶报,他这边将涟水还给金人,那边朝廷就下了旨,罢了他的官。嘿嘿,听说是他因为流民一事,得罪了韩大人。总之他的官是做到头了,淮南一地,人人都恨此人入骨,他自己也是知道。这圣旨没到,他便得了消息,已经逃之夭夭。这狗官也是狡猾,淮南这么多眼线看着,居然还给他跑了。”
花轻语知道又触动沈放伤心事,眼下这郑挺又跑去无踪,怕他烦闷,道:“你继续说。”
朱全道:“八月初时候。”微微一侧身,指着驿站之内,道:“这李壁来了。”说到此,目光中露出凶色。
花轻语道:“李壁又是何人?”
朱全道:“听说是前朝李焘之子,礼部侍郎,此次北上,是给京主贺生辰的。”说的此,冲地上重重啐了一口。宋金和议之后,双方往来甚密,每年金主或是宋皇生辰,双方都要遣使朝贺。金主生日乃是九月,大宋每年都是六月就定下人选,置办贺礼,八月出发,九月到达燕京。
花轻语点头道:“原来是专程去拍马屁的官。”
朱全道:“谁说不是。这李壁到了扬州,却找到我大哥,商量说要把涟水县夺回来。”
花轻语吃了一惊,不是因为李壁要夺涟水,而是其他,奇道:“你和你大哥手下有多少人?”
朱全道:“有两千多人,我们都是水上的买卖,还有三百多条船。”
花轻语吓了一跳,道:“这么多。”她只道这朱全不过是个小蟊贼,两千多人马,那声势已是不小。若是纠结起来,寻常一县都不敢为敌。而这帮人是水贼,那更是可怕,水上有两千人,几百条小船,就算数万官兵,只怕也是难剿灭。后世传颂一时的水泊梁山宋江起义,号称十万大军,其实远远不及此数,海州知州张叔夜仅凭招募的千人忠勇,夜袭烧船,轻易就将宋江打败,逼其投降。十万大军岂会被千人击败,想来宋江所带,也就几千人马。
朱全面上也有得色,道:“我大哥一直以忠义为本,与这李壁一拍即合,当即调集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涟水县。”
花轻语点头道:“如此说来,那是好事啊,朝廷该谢你们才是,如何又来了祸端?”
朱全须发皆张,怒气勃发,道:“如何不是!金人见我等又破了涟水,不敢前来交战,反是修书朝廷,要大宋的朝廷治我等之罪!”
花轻语摇头道:“荒谬,荒谬,眼下人人都知,大宋要和金国开战,他岂不是傻的么。”
朱全怒不可遏,重重一拳打在墙上,道:“可那没卵蛋的狗皇帝,还有那杀千刀的韩侂胄,他们不这么想,皇帝下了旨,要割了我大哥的头颅,送去给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