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虎头山的山贼去岁曾被官兵围剿,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三十多人。山东遭遇大旱,流民增多,不少人铤而走险,山寨趁机又招揽了些兵马。这山寨与不远处一个高家庄有仇,本待再多召集些兵马就去报仇。谁知两个多月前,山上忽然来了个高手,动手没几招就将大寨主打死,余下的虾兵蟹将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二话不说,立刻投降。新寨主脾气很大,兄弟们都要加倍努力打劫,拼命给山寨赚钱。
那虎头山就是形如大猫的那座小山,七绕八绕,虽不甚远,但也与官道间隔不近,与沈放两人来路更是南辕北辙。沈放和花轻语几人知这高大宝和高小宝就是两个浑人,也懒得去说。两人嘴上老实,暗地里还是咬牙切齿,一脑门认准两人就是凶手。可这两个凶手为何不杀他俩,两人却是想也不想。
那山小,山寨自也不大,穿过一片密林,爬到山顶,倒有一处崖壁,虽不陡峭,也算一处屏障。高大宝得意道:“我们虎头山铜墙铁壁,万夫莫开,昔日一万官军,也拿我们不下。”话未说完,就见崖壁两侧倒了七八具尸体,脸立刻又拉了下来,眼睛偷偷在花轻语身上扫来扫去。
花轻语和沈放懒得理这两人,探了探几具尸体,血迹已干,但几具尸体上肢已僵,下肢却还柔软,死去已超三个时辰,但还不及四个时辰。看看日头,此际不到末正(十四点),想来这伙人乃是清晨不久被杀。问问高大宝两人,两人确是寅时便离山,离山之时,并无异状。山间可见打斗痕迹,初见七八个死者都是死于刀剑,看创口不少,有深有浅,有些明显还是补刀杀死,显是来犯之人不少,武功也是参差不齐。但绕过山崖,又见几个死者,却都是一击毙命,出手之人武功显是不弱。此处有块巨石,正横在道上,石后若是伏人,倒确是易守难攻。
山道之上,一半山石一半泥土,可见脚印杂乱,稍一分辨,便知来犯之敌显是不少。
沈放和花轻语随意说上两句,听的高大宝和高小宝晕头转向,却也明白过来,山寨飞来横祸,确实与这几人无关。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伏地,不住给花轻语磕头,道:“姑(祖)奶奶给小的伸冤!”
花轻语正聚精会神寻些蛛丝马迹,嫌他烦躁,挥手赶开。一旁万卷书乍见一地死人,虽也害怕,却躲在花轻语身后偷看,此际道:“花姐姐又不是官老爷,再说你们都是坏蛋,凭什么帮你。”他人小鬼大,又是机灵,讨得花轻语喜欢,张口一个姐姐,闭口一个姐姐,嘴甜的很。有了花轻语撑腰,先前这两个叫他怕的要死的恶贼转眼变了病猫,没事就要揶揄几句。
高大宝虽是个浑人,但混迹贼窝,深知形势比人强的道理,不敢反驳,见沈放花轻语两人都未注意,狠狠瞪了万卷书一眼,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万卷书装作害怕,大声道:“姐姐,姐姐,坏人吓唬我!”
花轻语不假思索道:“你去揍他。”
万卷书嘿嘿一笑,上前就是两脚,踢完就跑到花轻语身侧,得意之极。
纥石烈光中道:“会不会是官兵?”
沈放摇头道:“都是江湖人的手段。”
花轻语问道:“你们寨主呢?”
高大宝一拍脑门,道:“对啊,寨主哪去了?”
几人都是摇头无语,但如此说来,这寨主大约还未死。绕过巨石,前面不多远就是山寨,围了一圈带尖刺的木栅栏,倒也有模有样。一路之上,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只是尸身散乱,相距甚远,显是有人杀上门来,群盗未能积极反抗,反是争相四散逃命。
群盗尸体越来越多,高大宝和高小宝脸上也都是悲痛之意,山寨虽没一个好人,毕竟也是朝夕相处的同党。
花轻语问道:“死者中就没有来犯之敌?”高大宝和高小宝误会他们下手,显是未见敌人,但看眼前形势,来犯之人也是不少,武功也只泛泛,不至毫无伤亡。
沈放知她心意,道:“想是临行清扫过一遍。”
花轻语道:“下手之人不肯露出马脚,想必不是黑吃黑了。”这山寨已灭,下手之人还要遮掩行迹,显然不是帮派火并的路数。转头问高大宝:“你等这左近可有仇家?”
高大宝如今一门心思把花轻语当了依靠,态度大是不同,紧紧跟在身后,听两人说话,似是恍然大悟,连声道:“不错,不错,定又是那高老鬼使坏!”
花轻语奇道:“什么高老鬼?”
高大宝道:“此去不远有个高家庄,本是我等一路,如今反目成仇。”将高家庄和山寨勾勾连连的过往一并说了。他对高家庄怨气颇重,把庄中种种丑事抖个一干二净,什么平日为民,随时为盗,劫掠过往商旅,杀人越货,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简直比他们山寨还坏十倍。
沈放两人听的也是惊奇,纥石烈光中却是信道:“山东河北两地,如此的情形不少,荒年为盗,农闲为盗,贼民一家,也是难治。”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山寨,寨中死人更多。这山寨都是盗匪,倒是不见老弱妇孺,看不少死者光着膀子,显是正睡着觉被忽然惊醒。手脚麻利的跑出了寨子,反应慢的刚出来就被杀死。
纥石烈光中和万卷书见深入贼窝,又是一地的鲜血尸身,不由也是有些发毛,万卷书更是紧紧跟着花轻语,寸步不离。看那山寨甚是破烂,茅屋老旧,木上挂着厚厚的污垢,到处扔的废弃之物,又脏又乱,一股酸腐之气。
花轻语也是皱眉,捂着鼻子道:“你这山寨好生难闻。”
万卷书捂着鼻子,道:“就是就是,你们这些强盗也太穷了。”
说话间,花轻语蹲下身来,道:“这两行足印尤新,咱们之前,又有人来过。”
纥石烈光中上前观看,见地上两行足迹,翻起的泥土中尚有水渍,佩服道:“花女侠好眼力,当真是心细如发。”
花轻语得意道:“这算什么,一男一女,男子身长五尺八寸,身材魁梧,女子身长五尺三寸,身材窈窕。”
万卷书乖巧,马屁立刻送上,拍手道:“姐姐好厉害”
高大宝心中不快,咕哝道:“男子身长乃是足之七倍,看落足深浅,跟自己比比,也能猜到分量。雕虫小技,江湖人人皆知,有什么了不起。”
花轻语道:“我还知那男的穿灰衣,女子穿粉裙,男子黄脸,女子黑里俏。”
高大宝眼睛瞪的比牛还大,奇道:“俺的娘咧!这也能看出来?”
沈放和纥石烈光中、万卷书都是忍俊不禁。前面一扇门内走出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相貌憨厚,一身灰衣,女子黑中带俏,正是扬州道上茶馆遇到的兄妹两人。
那兄妹两人见了沈放、花轻语也是惊奇,未等说话,两人已冲到面前,正是高大宝和高小宝兄弟。高大宝狂叫道:“好恶贼,原来是你!”他手中钢刀被花轻语收去,此际赤手空拳,咬牙切齿冲上前来,挥拳就打。
那女子微微一笑,伸手一拨,脚下一扫,大小宝齐齐摔了个狗啃屎,女子笑道:“大哥,你说的不假,这一对真是傻子。”她笑语盈盈,眼睛看也未看高大宝两人。
花轻语皱眉道:“两位怎会在此?”看那女子出手,武功倒也不差。
那女子道:“两位不也来了么?怎么,你等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高大宝打个滚翻身而起,不敢再上,口中骂道:“杨鞍子!老子早瞧出你不是好东西!”
那男子摇头道:“我兄妹也是刚刚才到,你等究竟是惹了哪路神仙?”
沈放见那男子一张黄脸,相比茶馆相遇气色却是好了许多,拱手道:“不敢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那女子皱眉道:“你们又是何人?为何跟这傻兄弟一路?”
高大宝高声道:“这是彩凤花女侠,今日特来为我等主持公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还不束手就擒!”
那兄妹两人闻言都是一惊,上上下下打量花轻语,女子道:“你就是花轻语?”话中显是不信。
那男子走上前来,双手抱拳道:“在下杨安国,这是舍妹杨妙真。不想在此遇到花女侠,幸会幸会。这位是?”他眼睛看向沈放,这几人沈放站在当中,就连花轻语也在他身后,又是半头白发,着实让他有些莫测高深。
沈放拱手道:“在下沈放。两位与这山寨莫非是故识?”
杨安国道:“确是来过几次。”干咳一声,道:“实不相瞒,某家本是个贩卖马具的闲人,如今中天北极兴宋紫微太皇大帝账下听用。前来说服此间寨主,归顺大帝,共图大业。”沈放这名字听着着实陌生,但与花轻语一路,他也不好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