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青枫装作四下张望,道:“什么东西嗡嗡吵闹,为何瞧不见?”他长身玉立,个子比栾星来高了一头,故意抬头仰视,装看不见他。
花轻语以袖掩面,似是忍俊不禁,却又强忍着不好意思笑出声来,道:“战少侠,你说话可真是损。”
栾星来相貌也是英俊,唯独身高差了那么一点,一直以为心病,战青枫之言,正戳到他痛处,心中怒极,骂道:“兔崽子,你说什么!”
战青枫冷冷道:“蛮夷之地,化外之民,不知天高地厚,矮矮短短一只井底之蛙,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昆仑派地处西宁州,过去就是吐蕃西夏,确实偏远,但这“蛮夷之地,化外之民”八字着实有些伤人,当然若再和“矮矮短短,井底之蛙”八字一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沈放暗暗摇头,心道,五师姐说的不错,这场上有个美女,男人的脑子立刻就不够用。花轻语还未如何挑拨,这两人眼看就要动手。
果然栾星来道:“好,咱们去寻个演武场。”
战青枫冷笑一声,道:“若有人要杀你,还须挑地方么?”
栾星来击掌道:“说的妙,那咱们就在这里。”“里”字出口,一拳当面打到。
战青枫轻轻闪过,道:“一言不发,出手偷袭,果然是蛮人行径。”一句话说完,拳打足踢,却已还了四五招。
嵬名博含笑站在一旁,也不相劝,似两人不过是年轻人玩闹,无伤大雅。栾星回站在他身旁,也是始终面带笑容,见两人动手,只是微微后退了一步。
两人互不相让,出手都如雷霆霹雳,越打越快。几人在花园之间,四周遍植花草,并无多大空间。但两人进退如电,拳脚不断碰撞,“乒乓”之声连成一线,竟无一刻稍歇。只见两条人影裹着疾风,带着道边的花草枝叶乱晃,甚至有叶片花瓣飞落,却是沾不到两人身上半点。
沈放还是初次见战青枫真正与人动手,这号称年轻一辈翘楚的九龙之首确是不凡,出手又快又狠。所使乃是一套“燕青拳”,相传此拳源出少林,宋时周侗精习此艺,又传于弟子林冲、卢俊义。后来卢俊义又将此拳传于燕青,在燕青手中,名声更加响亮。此拳法大开大阖,有排山倒海之势。但这套功夫在江湖上勉强算得二流,远算不上精妙绝伦,可在战青枫手中,一招一式,威力都是不小。
栾星来则是相反,所使乃是昆仑派拳法“七绝手”,招式变幻莫测,远非“燕青拳”可比,他身法展开,拳脚去势飘摇不定,花团锦簇一般。
战青枫好强的性子,栾星来更是眼高于顶,两人谁也不肯恋战,都想三招两式就叫对方出丑。可十几招打过,两人都是有些心惊,对手显是比自己所想厉害的多,但如此一来,反更激起好战之意,出手越来越重,渐渐打出真火。
花轻语轻声道:“我听说他家境贫寒,拜了个二流的师傅,能有今天,全靠的勤学苦练。”
沈放微微点头,战青枫一招一式他都看的清楚,“燕青拳”江湖上会者众多,寻常汉子也能使得虎虎生风。但战青枫打来,拳脚轻灵飘逸,运转灵动自如,实有化拙归巧,易僵为灵之妙。一套二流的拳法让他练到如此造诣,显是下了苦功。
嵬名博也是不住点头,看了一阵,笑道:“果然是一对逸才,令兄所学精妙,那年轻人身手老道,应对也是得法。令兄只需沉得住气,打上百十招,当有胜算。”
栾星回微笑应道:“先生说的是。”
嵬名博武功高强,眼力自非寻常。眼下两人看似棋逢对手,栾星来胜在名门出身,所学武功具是深奥,论招数之精,远在战青枫之上。但战青枫能在九龙之中居首,年少成名,自然也有过人之处。相比栾星来,战青枫游历江湖多年,遇敌无数,斗战的预感判断皆是上上之选。
此际场上形势忽变,栾星来连下三招杀手。战青枫不敢直撄其锋,连退几步,一时慌乱,脚在道旁突起的花圃沿上一踩,身子登时一晃。栾星来却是暗自冷笑,战青枫脚下蹒跚,上身却是纹丝不动,显是诱敌之计。索性将计就计,进步横扫,跟着一记肘锤。
战青枫失足果然是假,见栾星来肘锤打来,忽然拧身错步,闪到栾星来身侧,双掌齐出,上打“拨云见日”,下打“迎风破浪”。这一招料敌先机,时机抓的极准,也是精妙。栾星来冷笑一声,招式忽变,双手连挥,幻出数道虚影,如同忽然多了几条臂膀,双掌如蝴蝶穿花,寻隙而入,更是奇快绝伦。“啪啪”两声,战青枫前胸左胯齐齐中招。
眼见栾星来得手,嵬名博和栾星回却都是摇了摇头。场上两人忽然顿住,战青枫右手两指已经扣住栾星来咽喉要害,栾星来又羞又恼,动也不敢动。战青枫沉声道:“如何?”
原来战青枫接连几招都是虚招,更是拼着挨了栾星来两掌,长驱直入,直接制住栾星来要害。他双指扣住栾星来咽喉,只需劲力一吐,就能将他喉管捏碎,已是大获全胜。
栾星来心中懊恼,更是输的不服,只觉战青枫武功实属二流,可自己偏偏输了,脸色由红转青,右青转白,牙关紧咬,狠狠瞪着战青枫。
战青枫面露嘲讽之意,故意一点一点松开手来,讥道:“既然输不起就不要输。”
栾星来对战青枫怒目而视,忽然大声道:“奶奶的,你这人好生狡猾,拼的挨我一记,败中求胜。我若是狠些,不连你骨头也打断了!奶奶的,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打伤了你,闹不好脖子要被你开个窟窿!奶奶的,一时大意,让你占个便宜。”此人嘴碎话多,倒也光棍。
花轻语悄悄一拉沈放衣袖,低声道:“他受伤了。”
沈放点点头,战青枫行险求胜,硬生生挨了两掌,第一掌打在前胸,着实不轻,脸色未变,嘴角却有血迹。战青枫自己心知肚明,说话之际,嘴角一添,硬生生将一口淤血咽下。这两人一般死要面子的性子,叫沈放也是无语。
但接下来战青枫之言更叫众人吃惊,战青枫望向栾星回,道:“你若是不服,不妨也上来试试。”他分明已经受伤,竟然还想挑战。
栾星回呵呵一笑,道:“既然战兄有此雅兴,在下岂能不奉陪一二。”
沈放微微一怔,栾星回说话大出他意料之外,却叫他对此人更是忌惮。在沈放看来,栾星回武功还要强过栾星来,也是高傲之人,战青枫受伤,他没有不知之理,却还是点头应战,此人心性当真是有些难以琢磨。
嵬名博笑道:“适才交手,这位小友也是费力不小,我看还是改日吧。”
沈放暗暗点头,心道这西夏人还算宽厚。
栾星回呵呵一笑,道:“如此也好。”此人似是没个主见,口中说变就变,却又似顺理成章,没人能挑出不对。
战青枫却是冷冷道:“要打就打,久闻昆仑派‘玉京长生剑’,正想领教领教。”手一抬,已将长剑拿在手中。
沈放心念一动,“玉京长生剑法”?曾听道济大师说过,这路剑法脱胎于古法,倒是真想见识一番。
花轻语摇头道:“这也是个疯子,打架就这么好玩么。”她只道战青枫真是好武成性,有心见识昆仑剑法。
沈放见战青枫眼中凌凌尽是战意,毫无做作。忽然想起战青枫对自己所说,“不要以为只有你吃过苦”。眼下他如此执拗,分明就是自讨苦吃,可沈放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战青枫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名满江湖,岂不就是靠的这股不肯屈服、永不退缩的心性。他叫人讨厌的是这份傲气,可让人尊重的,也是这份骄傲。心中轻叹一声,上前一步,道:“战兄,咱们是来做客,还是莫要让主人家难做。”
战青枫摇头道:“玄天宗武林一脉,岂会计较。”
栾星回却是一笑,反是退后一步,笑道:“沈兄有命,敢不从命。余兴小试,不打也罢,沈兄还是尽早养好伤势,我也有个对手。”他抑此扬彼,话中分明是看不起战青枫之意。
嵬名博一旁却是微微一怔,昆仑与西夏相距不远,他对这栾星回也是略知一二,知道此人俊逸超凡,实是个眼高于顶的性子,但几次三番,对沈放言语都是客气之极,显是真正当他是个对手。但沈放何人他却是所知不多,只听沈放在临安舌战群儒,叫玄天宗、铁掌帮两大豪强骑虎难下,但此外沈放在江湖上默默无闻,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武功想必也是有限,可为何栾星回如此重视。呵呵一笑,问道:“不知这位沈小友师承何处?”
沈放道:“晚辈愚钝,不敢有辱师名。”
嵬名博见他不肯说,也不在意,微微一笑。
战青枫却道:“你若是想打,我倒是可以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