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只觉此人剑法与自己所见都大是相同,简单直接,不带一丝花巧,却是快的出奇。白马不停,一跃而过,一旁宋源宝忽然高高飞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却是稳稳落地。
宋源宝面色一下变的煞白,他见萧平安出手,也跟着出剑,从另一侧两面夹击。谁知自己剑招刚刚递出,就觉后领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抓住掷出,只道这一下要摔个七荤八素,谁知在空中竟是不由自主转了个圈,然后稳稳落在地上。
萧平安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后怕。此人出手显是留情,否则宋源宝哪里还有命在。
白衣人拍马追去,冷冰冰的声音传来,道:“莫要跟来纠缠,若是没完没了,我下手再不留情。”
宋源宝一阵后怕,望望萧平安,道:“怎么办?”
萧平安此际苦于没有真气相助,武功大打折扣,但即便真气盈满,与对手相差也是过大,心中也是犹豫,却看秋白羽一声不吭,已经拔足追去。
萧平安眉头一皱,咬牙追去,宋源宝也紧随其后。
白衣人座下白马神骏,撕开四蹄,不多时就已赶上马车,人影一闪,已经进了车厢。
秋白羽看的清楚,心中大急,身旁风声,却是萧平安已经越过自己。
萧平安心急如焚,忽然想起,朝东海还在车内,他身无武功,万一那人出手,根本没有抵挡之力。他心急之下,使开“巽风雷动”,两步已经追近,透过车后帘,见那人已将大荒落拉出。萧平安急道:“莫要伤了朝先生!”
那白衣人手搭大荒落脉搏之上,面上竟都是焦急担忧之色。朝东海端坐一旁,也不惊慌。
萧平安一步抢入车内,见那白衣人不似要下毒手,心中稍定,道:“她已经受了重伤,你们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白衣人只顾探查大荒落伤势,对萧平安也不理会。朝东海早看出不对,已叫乔山停下车来。身后秋白羽和宋源宝一起追到。
好半天功夫,那白衣人收回手来,竟是展颜一笑,此人相貌英俊,这一笑更显温文尔雅,俨然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丝毫不似武林高手。对几人道:“此番多谢几位相助。”
萧平安迟疑道:“你是玄天宗的人?”
白衣人却是避而不答,而是道:“她眼下伤情稳定,倒是大幸,过不了一个时辰便会醒来。她如今模样,定不愿见我,你们送她到真定府,我跟在你们身后,定保你们无忧,你们也莫说见过我。”说完对朝东海拱拱手,身形一晃,已经出了车厢。
宋源宝长舒口气,道:“原来不是敌人,也不早说,吓我一身冷汗。”问秋白羽道:“你们玄天宗的,你居然也不认识!”
秋白羽也觉奇怪,口中道:“玄天宗过万人,我哪能个个认得。”
萧平安掀车帘望去,那白衣人果然远远缀在身后。
宋源宝也趴在萧平安身后偷看,心有余悸,却又兴奋异常,道:“难怪书里的大侠都要穿白衣,果然威风的一塌糊涂。”
秋白羽忍不住刺道:“人家个子高,穿起来才威风,有些人……”
朝东海笑道:“若是古时候,咱们这些寻常百姓,可只能穿白衣。”
萧平安奇道:“那是为何?”
朝东海道:“古时等级森严,平民百姓只能穿麻衣,平民要穿丝绸,须得耄耋之年。这麻布么,自然都是白的。”平民又称布衣,这布便是麻布。自然并没有规定说,平民必须穿白色,而是古时染色不易,染色的衣服要贵一些,平民身上,自然是白色或者黄色的麻布衣服最为常见。
平民服饰,难免粗陋。说是白色,其实应是更近灰白,略微泛黄,此乃是工艺和材料使然。麻分雌雄,雄麻叫案,质软,雌麻叫直,质硬,产地不同,又有大麻、苎麻、茼麻等种,制成麻布又有粗麻,细麻之分。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曾出土白色纻麻布,如今看来,仍是白净。纻麻是楚地特产,其纤维质坚而细长,韧性十足,染色易而褪色难,用其织成的夏布洁白清爽,清凉离汗,古乐府咏白苎曰“宝如月,轻如云,色似银”,想来也是价格不菲。
宋源宝瞪大双眼,道:“那家里死了人怎么办?满街都是白的,谁知道哪家死了人?总不能见面就先打招呼,今个你家又死人了没有?哎呀,对不住,今个家里没死人。”
朝东海忍不住一口水喷出来,摇头道:“你这臭小子!”
过了一个多时辰,大荒落果然悠悠醒转,见了秋白羽,微微点了点头。秋白羽喂她喝了些水,又喂了两片肉干。大荒落吃的极慢,两片肉干足足吃了半盏茶时间,没过多久,又沉沉睡去。
随后一路果然再无意外,就连丐帮弟子也未再遇到一个。萧平安几次朝后面看,路上却不见那白衣人身影。
第二日一早,大荒落又再醒转,却并不与众人说话,只是闭目打坐。众人虽知外面有个绝顶的高手护卫,仍是不敢大意,一路兼程,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真定府。
真定府在河北西南,古称常山,曾与燕京、保州(今保定)并称“北方三雄镇”,三国赫赫威名的常胜将军赵云赵子龙便是生于此间。
入得城来,秋白羽立即将大荒落送去玄天宗分堂。萧平安几人自去客栈歇息。众人连日奔波,白日赶路,晚上就睡在车上,早已疲惫不堪。就连萧平安躺到床上,也是动也不想动一下。
宋源宝与萧平安相熟,知道他呼噜厉害,都是与秋白羽一屋,朝东海更是好静,也自己住了一间。
睡到半夜,萧平安又被噩梦惊醒。他得朝东海开导,心中已经好过许多,但开封杀劫毕竟刻骨铭心,哪里如此容易忘却。醒来便有些再睡不着,在床上不住翻身,忽闻隔壁有奇怪声响,“啪”“啪”“啪”似是有人正将墙壁当门敲击。
萧平安当即惊起,点了油灯,却见右边墙上,离地六尺有余,赫然有个大洞,宽约一尺,四四方方。萧平安吓了一跳,自己住进店来,虽未细看,但墙上断然不会有这么大一个洞,隔壁不知住了何人,在墙上挖个大洞,我居然浑然不知!
正自狐疑,那洞中竟伸出一只手来,对着萧平安招了招手。他这边点亮油灯,对面屋中却是一团漆黑,除了一只手掌,半截手臂,什么也看不清楚,半边衣袖也是寻常,看不出什么来路。
萧平安心道,看来此人并无歹意,他能在墙上打洞,叫我浑然不觉,若真是要不利于我,有的是法子。常闻江湖中有些前辈异人,性情古怪,言行举止与常人迥异,不想我今日真碰上一个,明日说与小元宝听,他定要羡慕。不敢无礼,走近几步,虽看不见对方,仍是抱拳为礼,道:“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驾到?”看那人手掌,虽是皮肤光洁,但年纪应是不小,手掌宽大,自然也不是女子。
隔壁那人不答,只是慢慢将手掌立起。
萧平安微微一怔,心道,他竖直手掌,这是何意?心念一动,莫非是要考教我功夫?他自也是好奇,不敢叫前辈久候,试着将手掌贴上前去。
触手之下,果觉对方掌上带着软绵绵一股内息。
萧平安心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当真有如此古怪的前辈高人,不知这又是什么新奇比法。武学变化多端,比试起来自然也是千奇百怪,比招式,比轻功,甚至站着不躲比互殴,这些萧平安都见了不少。唯独内功不然,除了拿外物试验,绝少有人拿内力比拼,只因内功比试太过凶险,一个控制不住,就是大祸。
他跟云锦书也比试过内功,比的乃是“旋水不落”,自无危险,更何况他与云锦书相熟,彼此也信得过。可眼前这只手掌委实有些诡异,萧平安心中也是犹豫不决,手掌虚触,不敢贴上,更未带上内劲。
对面那人似也不急,一只手掌更是稳如泰山,动也不动。
过了数息功夫,萧平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前辈是要看看晚辈的内功么?”
那人仍是不答,掌上内息却是大了几分。
萧平安确认无疑,对面这人是要考教自己内力,他知其中凶险,对方若是掌力忽然一吐,自己难免受伤,委实有些犹豫不定。但思前想后,始终觉得,对方若有恶意,不须如此麻烦,越是犹豫,越是觉得有些对前辈不敬,一咬牙,道:“请前辈指点。”伸右掌出去,待两只手掌贴实,小心翼翼渡了一丝内息出去。
他心存警惕,不敢发力,只是渡过一息试探。若是打个比方,内息也有自己的言语,两道内息面对面交谈,传递的信息自然更多。两股内息相交,萧平安立觉对方内息宽厚绵长,也是精纯无比。心中又是一定,想起师傅所说,正道武功,尤其玄门正宗,多是淳和温厚,邪派内功多是凶横暴戾,此人功法绵绵然,一团温良,想也是名门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