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天,如坐针毡,盼着紫阳前来,好问个究竟。到了傍晚,却仍是那送饭老翁一人过来,倒是给他一个包袱。萧平安一见,正是自己的行李,除了少了一把长歌剑,其余东西一样不缺。
将身上衣服一并换去,又从中翻出一个小包,打开来,正是自己在百花谷买的那根孔雀如意钗。握在手中,没来由的心头一酸,小心翼翼包了,放回包裹。
又过一日,天色方明,就听铁门外,一人仍是压着嗓子道:“萧平安,你想的如何了?”
萧平安一跃而起,抢到门前,道:“你给我这是什么武功,究竟有什么鬼?”
那人道:“你十年斗力境中段,这其中的好处还有谁比你更知!”
萧平安气急,道:“我练的是本门‘仙霞劲’,与你这鬼功夫何干!”
那人呵呵一笑,似是听到什么可笑之言,道:“‘仙霞劲’?你师祖陈观泰,七岁炼气,号称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练到你这般田地,也是三十朝上。你这天分,比他还强么?”
萧平安心头一震,是啊,自己今年二十五岁,入衡山派其实不过九年,若算真正开始练功,只得八年。衡山派“仙霞劲”更是出了名的难练,派中从未听说有人三十岁之前,能练到斗力境中段,便是号称衡山历代天赋第一的陈观泰也是不能,他萧平安何德何能?
那人见他不言,更当他是作伪,道:“这功夫你既已练会,究竟有什么奥秘,不如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萧平安无奈道:“这功夫根本修不出内息,只得一股气息,根本毫无用处。你想是也试过,为何还要逼我!”
那人道:“你主修‘仙霞劲’不假,但你体内还有一股内息,可以轻易掐断对手真气,那又是什么功夫?”
萧平安一听此言,立刻明白,更是气道:“果然是你,你好狠的心!”他在真定府客栈之中,中了人家圈套,差点被对方真气撑爆气府,实是未遇之凶险。
那人道:“我对你已是手下留情,只有你说出这功夫奥秘,我自不为难于你。”
萧平安急道:“我真没骗你,这功夫根本没用,第一重有股暖气,第二重是股凉气,此外一无是处。”这第二重练起来还不听使唤,这句倒是忍住没说。至于自己练功遇到的一些怪事,也未必就与这个有关,自是更不愿讲,心道:“最好你也练的跟我一样倒霉才好。”心念一动,又是思忖:“莫非他真是练的跟我一样,气府真气会莫名消失?这才觉得这功法不对?”
那人却是大惊,道:“你练到了第二重?真的可以同时十六道内息一齐搬运?”他显是太过惊讶,连压着嗓子也忘了。
萧平安也未留意,微微一怔,只觉好像也不是紫阳声音。
那人声音又再压抑,追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萧平安心中惊奇,暗道:“这功夫不难啊,就是有些古怪,难道他还没练到后面?”忍不住问道:“你练到第几重?”
两人都有心思,半晌都不说话,又过片刻,那人冷笑一声,道:“你小子果然奸猾,不过我已等了三十年,又岂会在乎这几天。”
未等萧平安反应,脚步声响,却是已经走远。
萧平安心中疑虑重重,愈觉那“明神诀”古怪。紫阳如此耗费心机,显是极为看重这功法。紫阳出身天台剑派,如今又在点苍,这两派武功都有独到之处,又何必执着于此功?忽然想起适才紫阳说“已经等了三十年”,自己遇到紫阳是在十多年前,可那时紫阳不是才拿到此功么?
正自疑惑,忽听一人声音道:“你真的将‘明神诀’练到了第二重?”声音甚是冷峻。
萧平安吓了一跳,听声音却是从桌下那破洞传来,心头一喜,原来隔壁果然有人,终于肯跟自己说话,急忙趴到洞口,大声道:“前辈,前辈!”
那人道:“谁是你前辈!”
这下萧平安听的清楚,那声音却是来自下面,自己先前以为隔壁是一样的石室,原来并非如此,这个洞在自己脚下,却是在那人头顶,难怪听不到有人给他送饭声音,听他似有不悦之意,连忙改口道:“是,是,大叔。”
那人更是不喜,道:“谁是你大叔!”
萧平安心道,听此人声音年纪比我大的多,是我的不对,恭恭敬敬道:“大爷!”
那人更气,道:“你大爷!”
萧平安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得罪了对面,自己客气的很啊。他长居南方,不知北方有些地方有这般习俗,不能叫人大爷。相传女娲娘娘捏土造人,唐宋之后,有注生娘娘。欲求子之人,去庙中带回一个泥娃娃,供在家中。若是生了孩子,也不能行大,要尊泥娃娃为长。又称“娃娃大哥”、“娃娃大爷”。北地有些地方忌讳叫“大爷”,一是大爷乃是泥胎,二是大爷乃神所赐,不可亵渎之意。
过了片刻,那边人道:“此地就你我两人,我问你话你照说便是,莫要画蛇添足。”
萧平安好容易找到个人说话,生怕惹恼了对方,连连点头,道:“是,是。”
那人道:“方才你说你练到了第二重?”
萧平安心道,这人耳朵倒好,原来我说话他都能听见。道:“我也刚刚才练?”
那人冷哼一声,道:“刚开始练?这次编的更是离谱了!”
萧平安不解其意,道:“前面的练了七八年,这第二重确是刚刚练。”
那人冷冷道:“你这小贼,谎话张嘴就来,比前面那个还不是东西!”
萧平安道:“什么?我没说假话啊!”
那人阴冷道:“你死过几次?”
萧平安更是不解,心道,我若死过,还能跟你说话么,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疯子。
却听那边忽然发作,厉声骂道:“你这狗贼,脑仁怕还没个核桃大,也想骗我么!速速与我挟着屁眼撒开!”
萧平安耳朵贴在洞口,被他一声大喝,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心头也是恼怒,暗道:“此人喜怒无常,怕真是个疯子。”不欲与他一般见识,也不还口,自回床上躺下。
那人脾气也大,“撮鸟”“腌臜畜生”“含鸟猢狲”“牵头的老狗”一样样不知来历的生物喷薄而出,不肯罢休。听的萧平安恨不得捅聋了自己耳朵,他犟脾气也是上来,任他恶骂,就是不理。
过了好一阵,那人想是骂的累了,久不闻萧平安出声,一个人骂的再精彩也无趣味,忍不住道:“臭小子,死了么!”
萧平安翻了个身,背心对着那边,只是不理。
那人道:“便是被我看破也无妨,你想也是被那牛鼻子所使。你说你是衡山弟子?”
萧平安听他语气放缓,没好气道:“是又如何?”
那人道:“衡山派差劲的很,如今也要抱人家大腿了么,陈观泰当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他天台剑派倒也了得。”
萧平安听他贬低衡山派,更是对师祖出言不逊,心中大恼,骂他也就罢了,侮辱师门却叫他不能忍,正想发作,忽听“天台剑派”四字,心中大奇,道:“什么天台剑派?这里不是点苍派么?”
那人哈哈笑道:“你这谎话愈不究竟,点苍派远在大理,气候也是不同,你当真毫无见识。云阳那牛鼻子,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
萧平安更是一头雾水,道:“云阳道长?”
那人道:“是啊,他还压着嗓子说话,多少年了,他放个屁我也知道是他。”
萧平安只觉匪夷所思,心中有待不信,却又隐隐觉得有些道理。自己如今俎上鱼肉,那人若是紫阳,又何必遮掩。可云阳道长乃是天台剑派掌门,与衡山派素来交好,还曾在三缺神丐手下救过自己,如何会着意加害?
那人不听他回答,有些着恼,道:“臭小子,快点放屁,你既是衡山弟子,怎跟他沆瀣一气?”
萧平安道:“他真是云阳道长么?我是在天台剑派,天台山?”
那人道:“你以为呢?”
萧平安将信将疑,这一个多月,从燕京到大宋淮南西路信阳,路程倒是差不多,但实在想不通,云阳道长怎会加害自己,又怎会拿出紫阳道人所传的内功心法。迟疑道:“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人嗤之以鼻,道:“听你说话,我就知道你是个傻子。究竟怎么回事,说来我听听。”
萧平安自己百思不解,自也想有人帮着想想,道:“好,好。我是衡山派萧平安,我以为是紫阳道长抓了我,他以前教过我一样内功,就是这劳什子‘明神诀’,我给它害死了!我在燕京好好的,突然就被他抓了,把我关在棺材里,一路运到这里。”
那人听的也是莫名其妙,不耐烦道:“什么燕京,你从燕京来的?紫阳?也是天台剑派的长老么?你不是衡山弟子么,他怎会传你武功?他奶奶的,乱七八糟,你给老子从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