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也认出欧阳兄弟,见玄天宗一伙凶恶,分明是欺压良善,场下百姓节节败退,不少人都是被打的头破血流,其中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翁。眉头一皱,心道,这玄天宗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这些寻常百姓也下得去手。
他居高临下看的清楚,百姓当中,不乏一些会两下拳脚的壮汉,但都是三脚猫的把式,更多人则是连功夫都不会,挥舞粪叉锄头与人斗战,全靠一股血勇之气。
这些乌合之众怎是玄天宗一群恶汉的对手,虽然人数相差数倍,但身着玄天宗黑衣的壮汉,一个个虎入羊群一般,打的一众百姓东倒西歪。
沈放一推德秀,道:“和尚,你就这么看着么?”
德秀道:“是,是,小僧做的不对。”转了个身,背对打斗之处,道;“善哉善哉,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多谢沈兄提醒。”
沈放将他硬转过来,道:“少给我装。”
德秀忽然开始咳嗽,撕心裂肺,似乎要把肺也咳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有伤在身,咳咳,咳咳,那个是有心无力啊。哎呀,哎呀,我伤势复发。”
三人相距斗殴之处不远,欧阳宗言已经瞧见沈放。面色登时一变,他如今是见沈放就生气,怒气冲冲道:“姓沈的臭小子,还不滚过来!”
德秀忽然又不咳了,道:“咦,你们认识啊!这小子好大胆子,对你这么不客气,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还不快过去揍他。”
萧平安道:“大家都认识,过去劝劝,叫他们不要打了。”
沈放笑道:“只怕有些人不听劝。”
萧平安道:“劝劝再说。”
沈放道:“好,那大哥你去说。”
说话间,三人已到近前,萧平安运起内劲,高声道:“大伙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一声直透云霄,穿金裂石,震的沈放和德秀耳朵都是嗡嗡作响。
德秀也是吃惊,心道,这小子倒是真材实料,真有些本事。
可他声音虽大,场上人打急了眼,哪个肯停。
却听欧阳宗言吐气开声,扬声道:“萧大侠说住手,你们都是聋的么。”他也是运足内力,声如虎啸龙吟,丝毫不比萧平安逊色。他如今乃是玄天宗南路的观察副使,职位不低,就连杜如晦也站他身旁。他一开口,果然管用,玄天宗一众收手后撤。被打的一方百姓虽是吃尽了亏,却也不敢跟上反击。
双方慢慢后撤,空出中间一块场子。
萧平安打头,走到欧阳宗言三人面前,拱手为礼,道:“欧阳兄,好久不见。”他在燕京与欧阳宗言相识,一起吃过几次饭,虽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毕竟算是认得。
欧阳宗言对他倒也客气,还礼道:“好说好说,我就知萧兄福大命大,不是早死之相。”
萧平安这句话听在耳里,也是有些不舒服,道:“欧阳兄怎和这些百姓一般见识,还动起手来。”
欧阳宗言笑道:“这萧兄可看走了眼,这些乃是私盐贩子,哪里是什么良善百姓。”
萧平安回头看看,奇道:“私盐贩子?”
欧阳宗言道:“是啊,还有个帮派,叫做‘乌篷帮’,我教好心要收编他等,谁知竟是不识好歹。”
对面人群中一四十余岁的汉子越众而出,高声道:“你玄天宗强横,我等也惹不起。看的起我们,要我等投效怎敢二话,但开口就要七成,还给不给活路人走?”
欧阳宗言淡淡道:“你们贩私盐,一本万利,有三成不错啦。”
那汉子道:“公子真是高看我等了,我等不过都是沿河的渔民百姓,帮人从对岸运货过来,说什么贩私盐的买卖,给我等脸上贴金。”
欧阳宗言道:“我不是说了,这边贩盐的该宰的已经帮你宰了,该趟的路已经帮你们趟平了,以后这边私盐的买卖,你们接过来就是。”
那汉子道:“我等祖祖辈辈,本分老实,守着这河边过日子,远门也没出过。这么大的生意委实没干过,也干不来。”
欧阳宗言冷笑一声,道:“丘小乙,我给你脸了是吧。祖辈良善,世代本分,你们杀人越货,人肉馒头的事干的少么。”
那叫丘小乙的汉子道:“贵教缺我等这百十号人吗,又何必苦苦相逼。”
欧阳宗言道:“话我已经说了,老实听话,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自己也有好日子过。若是一昧冥顽不灵,哼,死就死吧。”
丘小乙面上青筋起伏,双手攥拳,却又不敢上前,恨恨盯着欧阳宗言。
欧阳宗言嘴角一抹轻蔑笑意,看看沈放和萧平安,道:“这两个,一个衡山派高足,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一会我就弄死他,你们想看看也成。”
沈放也不言语,反是面带微笑,这欧阳宗言客气的很,见面就输自己三百多万两银子,要说几句狠话就让他说呗。
对面杜如晦冷声道:“丘小乙,给你三息时间,再不答应,也不须你们答应了。”
丘小乙面上肌肉抽动,半晌狠狠一跺脚,道:“好,你们先前说的,莫要说了不算。”
欧阳宗言毫不掩饰不屑之意,道:“滚吧。”
丘小乙愤愤带人散去,只余几个居住此地的渔民,也心惊胆战躲进屋去。欧阳宗华对萧平安客气道:“几位怎到了这里。”他兄弟与沈放相看两厌,但对萧平安这后起之秀,倒是有心结纳。
萧平安向来随和,人家对他客气,他也对人客气,还了一礼,道:“正想自此过河,不想偶遇。”
欧阳宗华与德秀招呼,知他竟是少林“德”字辈高僧,也是被吓了一跳。
欧阳宗言道:“你们叙旧,去远一些,沈放,来吧。”对沈放招了招手。
沈放明知故问,道:“欧阳兄有何见教?”
欧阳宗言冷哼一声,道:“自是要教训教训于你。”
一旁德秀满脸喜色,先前他装腔作势,假痴不癫,就是想要萧平安和沈放出头,好看看两人武功。相较之下,他对萧平安更感兴趣,但沈放下场,他也不在意。等欧阳宗言打败了沈放,不怕萧平安不出头。
却不知沈放也是跃跃欲试。他如今修炼内功有成,暗疾尽去,自觉状态从未如此之好,自离燕京,还未与人动过手。欧阳宗言位列九龙,武功也是不俗,正是个不错的对手。听他叫阵,当下将手中佩剑交与萧平安,上前几步,两人对面而立。
萧平安与沈放相处些时日,自也谈论过武功,只是未曾比试切磋,但见沈放内功进展神速,对自己这个兄弟武功也是好奇。见他下场,还是叮嘱道:“兄弟小心在意。”
欧阳宗言见他应战,来到自己眼前,更是左看右看,都不顺眼,再不啰嗦,挥手道:“来。”他自恃在江湖上名声远超沈放,却是不肯先行递招。
沈放道:“有僭了。”欺前一步,一拳打出,正是顾敬亭与燕长安两人合力精研的“断龙问天掌”。这套掌法刚中带柔,变幻莫测,威力奇大。先前他受经络所限,这套拳法的威力发挥不出十之三四,如今再使此拳,拳未到,风声已起,真正有了惊龙在天的气势。
欧阳宗言面色微变,沈放出手,掌法之精,力道之强,都是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只是微微冷笑,反手切向沈放手腕。他号称“电光火石”,出手之快,确是惊人。不避不让,后发先至,逼的沈放变招格挡。
欧阳宗言一招占得先机,便不相让,展开家传“七截手”,狂风暴雨一般攻到。
心中更是不屑,这小子果然满口没一句真话。说什么经脉受损,练不得内功,如今出手,不是内功是什么?哼,你这内功练的寻常之极,我若是你,也不好意思说!
沈放沉着应对,守御之余,趁虚反击。两人有进有退,以快打快,翻翻滚滚之间,就是交手了四十余招。
萧平安、德秀、欧阳宗华、杜如晦四人都是目不转睛,看的也是不住点头。德秀不改话痨本性,不住出言,点评两人武功,他见识不凡,说的倒也头头是道。
两人攻防俱佳,前四十余招竟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欧阳宗华也是吃惊,道:“这小子武功端地不凡。”他与欧阳宗言差了四岁,最是钦佩自己这个大哥,对大哥武功也是了如指掌。沈放年岁比自己还小,但看交手这些回合,武功显是在自己之上。
杜如晦轻笑一声,道:“内力修为他还差上许多,再过二十招,其力必竭,再过三十招,胜负必分。”
两人说话,声音并未刻意。但萧平安与德秀也听的清楚。德秀也是点头,杜如晦不愧是老江湖,这眼光也是毒辣。
德秀也道:“沈兄弟这招不对,他内力比你深厚,脚步比你快捷,你反该稳扎稳打,避实就虚。”沈放武功比他预料的要高一些,但也不过是一点而已。
萧平安却未想这么多,张着大嘴,看的眉飞色舞,心道:“沈兄弟果然是才智过人,天赋异禀,对拳法武功的理解圆润自然,出手果决清楚,他这个年龄,我是远远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