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扮作寄幽怀,惊退昆仑二老。萧平安等人都是振奋,自觉有此术打底,此去一路当再无阻碍。
几人有恃无恐,大摇大摆出了客栈。出城向北,也不着急,一路徐行。
嵩山少林寺在许州西北,不过二百里。但柴霏雪却道,与花轻语等人相约,先去郑州汇合,再去少林寺。如此一来,却是大费周折,许昌去郑州一百六十里,再去少林寺,又是一百四十里,平白多走一百里路。
德秀急着回寺,自是抱怨。慕小倩阴阳怪气道:“你嫌绕路就自己走啊,又没逼着你跟来。”
想到昆仑二老,还有穷凶极恶的卧南阳等人。德秀心里就是一个哆嗦,再不敢嘴硬,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几人都是年轻,说说笑笑,一路倒也不寂寞。又都是武功不俗,徒步赶路,也是半点不慢。唯独苦了萧平安。三个女子各自带了不少行李,沈放说雇个驴车,慕小倩却说跋山涉水,太不便当。结果出城不过半里,便喊辛苦。
萧平安多嘴说了一句,那我帮你背吧。然后三个女人的行囊都上了他的肩膀。德秀又是常规性装死,一瘸一拐,走上几步就要哎呦一声。沈放好心,跟蒋青各帮分了一个。
也不知三人究竟都带了什么,看上去包裹不大,却是死沉死沉。
萧平安兀自鼻青脸肿,背着两个包裹,更显狼狈。叶素心于心不忍,要要回自己行囊。萧平安自然不肯,两人争执一番,倒引的旁边几人发笑。
沈放扮着寄幽怀实在太像,柴霏雪跟慕小倩竟是横不下心招惹,于是便拿扮作沈放的蒋青出气。可偏偏这蒋青能说会道,熟知江湖各类掌故,一路上反逗的几人前仰后合。
离城二十余里,便有一座小山。官道至此,绕山而过,而徒步的商旅往往为取近道,结伴穿山而行。
只是如今宋金交战,金国境内又多盗匪,听闻此间也不太平,山中时有贼寇。路上行人稀少,也再敢穿山而过。沈放、萧平安一行艺高人胆大,自是不以为意,径自入山。
那山不高,更不知名,当地人都称作小禹山,与数十里之外的大禹山相映。山间本也无路,只是往来人多了,自然踩出一条小道。受蝗灾波及,山头光秃秃一片,除却一些松林,难见一丝绿意。
一行人谈笑行路,行了大半日,中间吃些干粮,也不觉累。
沈放忽然想起一事,问蒋青道:“听闻贵帮史帮主久不露面,那卧南阳叫嚣要分南北丐帮,你等有何见教?”
蒋青打个哈哈,道:“上边的事,咱们这些小角色能有什么见教,走着瞧了。”
沈放道他谨慎,不肯多说,也不好追问。
萧平安道:“那卧南阳这么坏,定是无人愿意跟他。”
慕小倩道:“你这可就孤陋寡闻了,卧南阳乃是丐帮前任帮主卧龙生独子。卧龙生执掌丐帮十余年,虽未有多大建树,但仁厚爱人,在帮中的人缘极好。前代遗泽,自然余荫后人。况且他打着旗号,要丐帮翻身过上好日子,自然也能笼络人心。如今北地丐帮,倒已有大半倒向了他。”
萧平安惊讶道:“那史帮主如何说?”
叶素心接口道:“怪就怪在这里,史帮主自离燕京,便是音讯全无,只知回了江南,在做些什么,却是无人知道。眼下丐帮人心思动,北地之人不去南边,南边丐帮弟子也不再北上。”
萧平安皱眉道:“莫非史帮主受伤了?此际未见动作,忍气吞声,岂不更是助长那卧南阳邪风邪气。”他被龙阳掳去,玄天宗与丐帮燕京大战,他乃是事后听说,也不详尽。
沈放摇头道:“我初见史帮主,便对他隐隐敬畏。他乃是一代枭雄,岂会一蹶不振。”
萧平安点点头,他那日在大名府外山岗见识了史嘲风的手段,明正典刑,以肃门楣;不动声色将一场反乱消弭于无形,更是将计就计,重创玄天宗和翼王府的一众高手;又不惜自残躯体,收拢人心。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也是叫他有些不寒而栗。
慕小倩不以为然,道:“可他在燕京一败涂地,被玄天宗打的损兵折将可是不假。他自也是个人物,但遇到龙雁飞,却又差了一筹。”转头问柴霏雪道:“我听说这龙教主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可是真的?”
沈放插口道:“我瞧他阴郁的很,倒有些病怏怏。”
慕小倩不喜,道:“谁问你了,河边无青草,何来多嘴驴!”
柴霏雪嫣然一笑,故意道:“不错,龙教主当世人杰,风姿无双。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如今玄天宗威震天下,这样的男子才是真英雄,真豪杰。叶家姐姐,你说是么?”
叶素心掩口笑道:“你莫要说,我见了龙教主,心里也是怕的。”
慕小倩道:“燕京一战,连挫丐帮与铁掌帮。如今金国十九路,大宋十六路,加西夏、吐蕃、大理、蒙古,汉人足迹所达之地,皆有玄天宗的堂口,教众已逾十万。如此声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英雄,谁与争锋?”
德秀道:“当年魔教,可也是号称十万教众。”
萧平安忽然想起当日韩谦礼之言,道:“他如此招摇,也不怕引得朝廷忌讳么?”
慕小倩略显惊讶,道:“瞧不出你这傻小子还有点见识,知道江湖与庙堂的博弈。”眼珠一转,故作神秘道:“我猜啊,龙教主定是投靠了大金。”
叶素心忍不住道:“萧大哥只是厚道,哪里傻了。”
沈放低头不语,心中也是隐隐怀疑,玄天宗如此大肆招兵买马,浑不顾江湖门派不过两千人的约定俗成,南北之地,也不见官府弹压,倒真有几分有恃无恐的味道。只是宋金如水火,一地也就罢了,又怎会任他纵横南北?
萧平安得叶素心出言维护,心下喜悦。反正慕小倩对他和沈放两人冷嘲热讽惯了,早不以为意。忽然想起一事,对德秀道:“你有个虚全师叔,也是被那卧南阳害了,你可知道?”
德秀面色一变,又恨又怒,半晌方道:“都怪那九尾狐狸白云在。”
萧平安奇道:“杀虚全大师的是卧南阳啊!”
德秀神色一黯,道:“你不知道,丐帮素来与我少林交情匪浅,卧南阳这厮身份特殊,若无真凭实据,实难寻他问罪……”
萧平安急道:“怎无真凭实据,我亲眼所见。”
德秀摇头道:“萧兄弟莫要说了,此事,此事,哎……”
萧平安浑然不觉,正待再说。叶素心轻叹口气,道:“萧大哥你有所不知,少林与丐帮同为武林巨擘,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关系盘根错节,数百年间情谊非常。再大的事,两家也不会破脸。虚全大师之事,已近百年未遇。”
慕小倩也道:“若是传言出去,丐帮长老杀了少林高僧,顾及颜面,这两派难免要起纷争。这两家的门人弟子若是真卷进来,怕是要生灵涂炭,一场武林浩劫。”
德秀见众人知道的清楚,跟着叹了口气,道:“不错,掌门师伯顾念大局,一直压着此事不发,可怜虚全师伯。”
柴霏雪冷冷道:“当年卧龙生力排众议,将帮主之位传于史帮主。也知道自己儿子自傲,日后定是不服。唯恐他们师兄弟相残,应是留了什么话给史帮主。这三缺受此挫折,开始还好,游历天下,不与史帮主照面,算不得侠义,但也不曾作恶。九州八奇,皆是正道中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名列其中。可这十余年,不知为何,戾气却是越来越重,到处故意给丐帮惹麻烦,自己名声也是越来越臭。他杀虚全,八成也是想栽赃丐帮,逼史帮主退位。”
萧平安回想当日大名府外所见,只觉柴霏雪所言不假。卧南阳处心积虑,勾结孙弘毅等人,采生折割,惹是生非,确是有叫丐帮四面楚歌,分崩离析之意。只是此举他自己也讨不了好,此人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怕是已经有些失心疯了。只是他仍是不能理解,道:“怎能如此,怎能如此。虚全大师乃是好人,怎能如此死的不明不白。”
叶素心叹气道:“江湖便是这个样子。对的未必是对的,坏人也未必都受惩罚。”
一时几人都是无语。蒋青听众人议论丐帮之事,只当没有听见,未插一言。
山间幽静,忽闻身后铃铛声音,又有急步声响。听落足沉重,但奔跑甚急。沈放心念一动,驻足回望。见身后道上,一人正飞跑而来,身着兵服,手持长枪,埋头疾走。
德秀道:“原来是个铺兵。”
铺兵便是军中驿传。大宋置此已久,而金国乃是今年方才创立。《金史·章宗纪》载:“金泰和六年(1206),初置急递铺,腰铃转递,日行三百里,非军期、河防不许起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