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云子道:“诚如师兄所言,我也遇到过一个,说我如何如何,被我一吓,屁滚尿流。”
广玄子又道:“能看懂十二宫,又能读三停,便是有些本事了。上停,乃是由额上发际到眉毛部位,主管少年运程,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运势;中停,由眉毛到鼻准头部位,主管中年运程,执掌三十一到五十之间运势;下停,由鼻下到下巴部位,主管老岁尾岁,五十一之后运势,都看此处。三停皆要饱满方正,所谓三停饱满,福禄寿三全。”
广云子道:“师兄未说十五岁之前。”
广玄子道:“十五之前,运在耳上。孩童骨骼未成,头大面孔小,眼大而鼻小,三停难分。常言少不看相,老不算命。相面看脸,亦有摸骨,《无常经》又有‘相由心生’之说。盖人之相并非不能更改,积善行德,也能化解面相之厄。少年人涉事不深,命中颇多回旋之机。唐时裴度裴中立少时贫困潦倒,一日遇一禅师,大师看他嘴角纵纹延伸入口,乃是饿死之相,便劝他读书行善。裴度从之,数年后,再遇禅师,面相已变,后为同平章事,封晋国公,荣耀一世。”
广成子道:“如师兄说言,这看相倒也不难。”
广玄子道:“非也非也,识得五官三停十二宫,不过初窥门径。看相最难,乃是流年。要在人脸上看一百个部位,各自对应一岁。男左女右,一到七岁看左耳,谓金星;八到十四看右耳,谓木星;十五看额,为火星;十六看天中;十七、八看日月角;二十、二十一看辅骨;二十二岁看司空;二十三、四看边城;二十五岁看中正;二十六、七岁看丘陵、冢墓;二十八岁看印堂;此为初年运。二十九、三十看山林;三十一至三十四岁看凌云、紫气、紫霞、彩霞;三十五至四十岁行眼运;四十一岁看山根;四十二为中限;四十三至四十五看年上与寿上;四十六、七看两颧;四十八到五十看准头、兰台、廷尉;五十一到五十七岁看人中、仙库、食仓、禄仓、法令;五十八、九看虎耳;六十岁看水星;六十一岁看承浆;六十二、三看地库;六十四岁至六十七岁看陂池、鹅鸭、金镂;六十八、九看归来;七十、七十一看颂堂、地阁;七十二岁至七十七岁看奴仆、腮骨。认准这些部位,再以色分,以红、黄、紫亮为好,通常赤而暗、黑而青皆为背运之色。”
广玄子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周围人都忍不住来听,一个个听的一头雾水,字没记住几个,惟余“叹服”二字写在脸上。
广云子忍不住道:“师兄,你知道的如此清楚,为何从未与我等看过面相?”
广玄子面上一红,咂了咂嘴方道:“相不能轻看,命不能长算。窥天改命之事,有违天道,岂能胡乱为之。”
众人恍然大悟,都是点头称是。
广玄子想到的却是,自己书上读了这些,兴冲冲下山去,找人试炼。大出意料,无一成功。或许怪乡里那些山野村夫、泼妇刁民,命太过低贱,自己算什么都不对。结果被一群拿着粪叉扫帚耙子的乡民,追的满地乱跑。
面上不禁一红,伸手抚须,道:“看五官只需数息,看十二宫,须得数十息。看三停,用时更久,连看流年,最少也得半刻钟功夫。此子年岁不大,已是深得精要,不可小觑。”
就听台上沈放终于开口,面露忧色,忧心忡忡,道:“姜掌门,我观掌门印堂发暗,恐是不祥之兆啊。”
广玄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将出来,打定主意,回去以后,《论衡骨相论》、《金锁赋》、《银匙歌》、《麻衣相术》、《袁天罡相书》、这些妖书统统付之一炬。算了《袁天罡相书》还是留下,袁天师还是有点东西的,看相不准,摸骨总准的吧。
昆仑派中已经有人骂道:“臭小子胡言乱语,赶紧给我滚了下去!”正是栾星来。身旁昆仑弟子一起出声谩骂。
姜子君却不动怒,只是道:“哦,还请小友详解。”
沈放道:“掌门三停饱满,地阁方圆,乃是人中麒麟之相。运起司空,紫气蓬勃,中限腾龙,仙库一览众山小。然山有峰谷,浪有高低。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掌门大盛之期,又有五年一厄。”
这番话出口。姜子君始终面带微笑,并不作声。台上邱步云,台下昆仑阵中廖显扬、何济升、米元泰等人,却也是沉默不语。栾星来还想鼓噪,但看看自家长老模样,急忙把话咽了回去。
群雄察言观色,都是瞧出些端倪,怕台上这少年,还真的不是信口开河。广玄子精神也是一振。
百花谷阵中花沐容也是奇怪,道:“怎地,你这朋友还真蒙对了么?”她此际终于肯承认沈放算是花轻语一个朋友。
花轻语有些得意之色,道:“这些事情,略一打听,谁不知道。”
柴霏雪却是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
邱步云皱眉道:“岳掌门生平,这场上知道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何是你算出来的。还不速速下去。”
沈放也不辩驳,只是接道:“司空二十有二,掌门初露峥嵘;紫气三十有二,掌门愈发意气风发,同年还有秦晋之喜;中限四十二岁,掌门平步青云,起雾腾龙,已登尊位;五十二仙库一览众山小,掌门志在天下。”
姜子君面带微笑,内心却已起波澜。这小子不可轻视,自己生平,中原知者绝对不多。他方才所说几样,旁的也就罢了,说自己中限腾龙。自己接掌昆仑掌门之位,乃是在四十五岁。但四十二岁,自己做了一件事,才定下这掌门之位。此事极为隐秘,派中除了三绝,连六老也是不知。而这最后一句,“志在天下”,竟是叫他背脊一凉。
邱步云也是惊的呆了,不知不觉,竟是退了半步,离沈放远了一尺。
沈放微微一笑,又道:“盛极而衰,本是天理。掌门十年运势到顶,随后渐衰,又有五年一厄。二十七冢墓,主丧亲;三十五到四十行眼运,左眼头,太阳,应三十五岁;右眼头太阴,应三十六岁;左眼珠中阳,应三十七岁;右眼珠中阴,应三十八岁;左眼尾少阳,应三十九岁;右眼尾少阴,应四十岁。掌门左眼中见隐裂纹,不是身子受损便是遭人背叛;四十七岁看两颧,掌门左颧骨凸起,主疾病加身。”
姜子君不知不觉已经坐直身子。沈放说到现在,也无昆仑派的人跳出来指责,连先前气势汹汹的邱步云也不说话,想是沈放句句说的合榫合卯。
众人都是明白,这沈放又说对了。此人年纪轻轻,相面如此之准,已可与“天机老人”相比。
沈放心念也是一动,先前他说了半天,姜子君始终面带微笑,唯独说到“不是身子受损便是遭人背叛”之时,他身子一僵,就势坐直了身子。这动作连贯,白驹过隙一般,沈放离的不近,也不敢确认。接着道:“掌门今年当是五十有六,正应禄仓。禄仓男在鼻下左边,隆起有肉,明亮光洁,主权力上升之像,财运,名利,唾手可得。掌门禄仓有肉,但遍布横纹,人中隐隐偏向此处。此乃不良不吉之兆,恐有落职之忧,更有被亲友部属子女背叛之虞。”
说到此,微微一顿,目光直视姜子君。
姜子君面无表情,笑容也已收起,秋水无波。
沈放接道:“晚辈斗胆猜一句,今日这位子,掌门莫非本未想要,却是阴差阳错,忽然驾到?”
姜子君心中也是惊奇,只是不留痕迹。先前只道这小子不过事先探查了自己底细,拿来胡言乱语,但为何这几句说的如此之准,句句敲到他心头要害。但你若说他是真的,自也不信。两人相距三五丈,自己鼻端便真有什么横纹,他也决计看不清楚。
虚明另一侧,龙雁飞忽地睁开双目,望了沈放一眼。
场上愈发安静,沈放之言,群雄细细回味,只觉合丝合缝,人人都去看姜子君,想在他面上瞧出端倪。
沈放接道:“今岁已将尽,掌门明年五十有七,正是五年一厄之期。五十七,应在法令。法令又称‘印绶纹’,正合今日之事。掌门法令纹长,主一生劳累,身心不得闲。掌门法令纹又长短不一,长者主技艺超群,短者却主投机取巧,有欠人和,经营必败。还有掌门法令纹弯入嘴角,形如锁,而压嘴角,此为腾蛇入口,主中年之后,恐有大劫。”长叹一声,道:“想是今日武林盟主之司,要叫掌门劳碌,又有失败之虞,终致大祸。掌门还需三思。”
百花谷阵中,花沐容已是瞪大了眼睛,道:“这姓沈的有点本事啊。哪天叫来,给我也算算。”
姜子君缓缓开口,道:“这些是谁人对你说的?”
沈放道:“晚辈一番好意,听与不听,都在掌门。”
姜子君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下事,无有必成者。前途越是艰难,姜某也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都是点头称赞,这昆仑掌门,果然气度不凡,胸襟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