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谈话
第二天巫浊准时赴约雷贫之邀,上次在雷府品尝过玄翼猎后腿之后回味无穷,巫浊忍不住拿雷久的手艺对比了一下昨夜林府聚餐时的菜品,大失所望,心中早已给林府的后厨扣上了不过尔尔的帽子。转念一想,巫浊顿时又觉得是自己的嘴变苛刻了,怎么能拿一群厨子对比一个姑娘家家呢,对这群厨子也太不公平了当。
再至雷府,巫浊从雷家众弟子的脸上看出了戏谑的神色,不禁脑补了一出众人质疑自己天才身份的好戏,但吃人嘴短,来蹭饭之人怎么也不好向东家发难吧,便忽视了这样的戏谑神情,转而变成了对今日菜肴的期待。
“老前辈今日不在这院中督促各位的修炼?”巫浊看向雷贪常常躺身的摇椅,今日竟无雷贫的身影,不禁好奇,下意识发问,但话语一出,巫浊便马上后悔了,前日一见,雷贫满脸都是老人斑,又经风吹日晒,恐怕已早危在旦夕,自己如此一问倒是与祝九十岁老人长命有着异曲同共之妙,雷家众人不要觉得自己明知故问,阴阳怪气才好。
“姐夫,家祖正在书房内小憩,姐夫可自行前往。”此刻巫浊再不知道此前众人的戏谑是如何回事也太过于迟顿,这两声姐夫倒是十分受用,只是说话之人意识到了语误后便跑开了,巫浊想听的第三声也无人作答。
带着这一丝不甘,巫浊再次面见了坐在书案前狂咳不止的雷贫,感受着雷贫身上完全消散的天玄境强者的威势,巫浊也是眼角微红,想雷贫一身修为已至化境,也无法逃出天人桎梏,一时间巫浊对于求仙问长生充满了向往,不至永生,终究不过是生老病死。
“小友似乎是与前晚分别之时有了些许变化?”巫浊不知道变化从何而来,自然无法应答雷贫之话:“老前辈为何修炼呢?为了扬名天下亦或是为了雷家蒸蒸日上?”
“不知道,老朽出生之时雷家也不是没落之流,自然谈不上是为了雷家。至于扬名天下嘛,年少的时候意气风发,自然想过,只是树敌太多我又不得不躲回雷府,像个乌龟一样,一遇到危险便钻回壳中。老喽,年轻时不知所为,不知所谓,现在我只想我雷家子弟好好的,老朽没想请楚的事就让儿孙代我想想吧…啧,好小子,老气横生的审起老子了?”
“不敢,这不是听听老前辈的光辉往事嘛”,巫浊知道人一旦上了年纪,整个生命便只有两件事,一是回忆往昔岁月的人与事,一是寄希望在后来人之上,雷贫自言不知其志,却句句不离雷家,大约是用情深沉,不溢于言表吧。但巫浊却更希望雷贫能多回忆点往昔,一旦老人不再谈论过去,那是下定决心离去了。
“前辈,小子不日便返回连隆了,家仇不得不报,前辈也知道巫家的敌人势力通天,我不能长久驻留南沙,牵连了雷家众兄弟,我会常回来看望前辈与雷家众兄弟的。”这是巫浊第二次道别,倒是比第一次容易开口多了,巫浊心里清楚,如此道别的言语是自己与雷贫的最后一面,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再见了,巫浊受够了道别却也不断在道别,就如同雷贫受够了周旋妥协为了家族又一而再的妥协一般。
“老朽没有意见,你何去何从也不需要告知老朽,不过你还是得去告知一下小久儿才好,她可不像老朽这般好说话。”
告别了雷贫的巫浊又出现在了雷久的厨房之中。巫浊愚钝,竟以为雷久上次制作的玄翼猪腿是柴火所烤,今日站在了厨房之中才发现有两名修士双手扶着铁制的烤炉,手中玄气不断激发,向烤炉传递着热量。
“公子怎么来这里了?”雷久看到巫浊出现在自己的厨房重地,欣喜的过来,一贯温婉的对着巫浊行了个礼。
“爷爷昨天晚上叫我来吃大餐啊,怎么不欢迎我啊。”巫浊倒是脸皮一如既往的厚,一句爷爷脱口而去,惹得雷久脸上红霞阵阵。雷久自然知道巫浊是应邀而来,连邀请巫浊前来一事也是她提醒雷贫的结果,理由自然是:“为公子赛场上的英勇表现而庆功。”
“不是,是说公子作为客人,怎么能进入厨房呢,穿出去人家未免责怪我雷家礼数不周。”
“原来如此,那我也帮忙吧,这样就算不得是客人了”,于是也不管雷久如何反对,巫浊换了其中一名修士,双手搭在了烤炉之上,感受着炉壁传递至手心的温度,巫浊暗自轻了一口气:“还好,这温度我能模拟出来”,终于是不再为故作老成而担心失败,熟悉之后又让另一名还在坚持的修士离开了。巫浊一人顶替了两名修士的玄气输送热量毫无压力,厨房中已只剩巫浊、雷久二人,气氛旖旎起来。
“公子是另外有话对我说?”
“是”,巫浊稍稍有些犹豫,道别的话临到嘴边却怎么也不似面对雷贫之时顺口,但雷久即然主动发问,巫浊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准备过几天回连隆了,回了连隆才有机会为巫家报仇,至少也不会有人威胁你的安全。”
雷久一瞬间已经是在内心深处将那一句“我不怕”重复了千百遍,欲说还休,最终只有一个点头表示同意:“那公子一定要注意安全。”两行清泪顺着脸颊飞快的滑落至衣襟,又迅速的抹干净了泪痕,她不能让巫浊担心,同样不能成为巫浊的负担。从检测出没有修炼天赋开始至今,雷久没有一日如同现在一般痛恨自己不入玄道。
尽管雷久抹眼泪的动作十分隐秘,但巫浊还是捕捉到了,捧起雷久红彤彤的脸颊,大拇指抹了抹雷久的泪痕,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雷久大感难为情的拔开巫浊的双手:“你这人怎么停止加热烤炉了啊,看你等会吃什么。”
“等我大仇得报,我便回南沙生活,如何?”雷久也是终于拿出了当初面对其祖父拷问之时的果决,只回了一个字。
在一大盘沉树飞鸟几乎被巫浊一人扫荡光之后,两人便在雷府门前上演了一出依依不舍的画面,雷家众人见惯不惯,只是内心深处的一个专有称谓呼之欲出。
雷贫望着窗外,思绪飞舞,片刻之后似是若有所感,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苍劲有力的两行大字:须知少时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