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临湖殿。
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的李渊看着懒洋洋的李善,好笑问道:“那么缺钱?”
“听说还去平阳那打秋风?”
“今年在陇州被常达那厮坑了,不得已招揽了一批流民。”李善干笑两声,“原本是安置在汧源县的,但后来梁军攻打华亭县,小侄挑选数百青壮随亲卫北上,只能将老幼妇孺送回庄子以安其心。”
“近千人呐,光是起新居就是一大笔钱,而且还要赶在入冬之前,花钱如流水啊。”
想起这事儿李善就头大,已经九月份了,估摸着今年是来不及了,关键是朱玮、凌敬等人都叮嘱先要将李家新宅弄出个样子出来,毕竟明年四五月份就要入住,而开春后农忙,不一定招得到足够的人手。
今年冬日,只怕不少人要在东山寺过冬了,不过庄子里倒是准备了足够的被褥、木炭。
听了这话,李渊也没话说了,挑选青壮迎敌,自然是要安置其家人的,说的严重点,没有那数百青壮,李善都未必能从容的为仁寿宫解围。
“那倒是不必了。”李善嘿嘿笑了两声,“昨日从道玄兄那敲了一笔。”
“道玄碰到你也是倒霉。”李渊笑骂了几句,突然话题一转,“既然都不去司农寺点卯,怀仁可有意迁职?”
这次李善功劳颇着,但爵位升无可升,也没有赏赐钱财田地,身边众多人分润功劳得以封爵,但李善本人却不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显然李渊是有过考虑的。
此次不少朝臣战死,空出来的位置相当多,虽然未必有合适李善的,但连锁反应之下,也是找得到合适的,比如中书省的右散骑常侍、门下省的左散骑常侍都是从三品,正合适李善。
这两个位置在中书省、门下省并不算太关键,比如右散骑常侍在中书省虽然是从三品,但上有中书令、中书侍郎,下有负责撰写诏书的中书舍人,实际上没什么权力。
但右散骑常侍毕竟是从三品,一旦中书侍郎出缺,李善是有机会补上的……在武德年间,除了因为李世民出任尚书令导致尚书省左右仆射也名列宰辅之外,另外两省的副官是没有资格名列宰辅的。
但李善很清楚,这种事是不能求的,干脆利索道:“皆任凭陛下指派。”
顿了顿,李善换了个称呼,“不过小侄年岁尚浅,尚未成亲,这几年又频遭战事,还请伯父稍缓。”
态度摆的很端正,李渊捋须笑道:“怀仁是急着成亲了。”
“是啊。”李善叹道:“定在明年五月,还有大半年呢。”
“去年初定亲,明年完婚,也不算慢了。”李渊随口说了句,突然又问道:“听说太子邀你赴宴东宫,怀仁却推辞了?”
这话儿问的有些深,李善没有赴宴东宫,既可能是不愿意被卷入夺嫡之争中,也有可能是因为太子拖延出兵而遭到李渊的冷遇。
如今朝中不少朝臣都在猜测李渊有没有易储的心思……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曾经想做什么。
李善两手一摊,“秦王也让凌公相邀,侄儿也推辞了。”
的确是真的,太子是前日通过魏征登门相邀的,李善当天晚上就与凌敬对过口供了……李善不禁在心里琢磨,李渊消息有点灵通啊,看来东宫内也有眼线。
显然,现在李渊对长子的态度很是复杂……一方面对李建成颇有厌弃之心,他哪里不知道长子的心思,如果自己和二郎死在天台山,太子还不喜出望外,另一方面如果易储,那必定引得朝局震动,甚至自己的权力都会受到制约,毕竟一旦秦王入主东宫,天策府诸多英杰必然入朝,而自己身边的诸多臣子都会因为依附东宫而遭到排斥。
最典型的就是如今的灵州道行军总管任瑰。
李渊微微颔首,“那怀仁就暂留司农卿,不过闲暇时可去北衙转转……昨日听说苏定方已然归职了?”
“是。”李善神色微动,“陛下重托,臣愿领命。”
李渊轻叹一声,很明显,在天台山一战后,特别是李善亲自带着亲卫潜入天台山之后,李渊最信任的臣子名单中,除了平阳公主,现在多了个李怀仁。
李渊不可能不清楚,苏定方在出任左监门将军奉命节制北衙禁军后,从代州、朔州调来不少李善的旧部,天台山一战后,李善多位亲卫入了北衙禁军出任中下层将校,更有张仲坚、何方、侯洪涛数位将领,其中张仲坚也出任左监门将军。
换句话说,如今李善对北衙禁军有着极强的影响力、控制力。
李渊想了想补充道:“苏定方进左监门大将军。”
也太信任我了吧,李善都无语了,朝中十六卫大将军中,只有左右监门大将军、左右千牛卫大将军是不归属李世民统率的……虽然前面十二卫也不过是名义上的。
之前平阳公主节制北衙禁军的时候,左监门大将军、右千牛卫大将军都是出缺的,右监门大将军是已经出京的罗艺,左千牛卫大将军是如今的灵州道行军总管任瑰。
一个罗艺,一个任瑰,都是东宫嫡系,那时候李渊对东宫倍加信任,可惜现在形势大变。
回京后,李渊第一时间任命张瑾取代罗艺为右监门大将军,调右卫大将军窦轨转右千牛卫大将军,前者是李渊的旧人,后者是外戚,与东宫、秦王都有瓜葛,但并不涉夺嫡之争。
不过张瑾老迈,窦轨性情有些倨傲,不愿俯首苏定方一个晚辈,只是虚领职,现在苏定方又以左监门大将军身份统领北衙禁军,再加上左监门将军张仲坚,加上李善那么多旧部,而且李渊还隐隐授意李善可直接参与北衙禁军的统领中。
如果这一世也来个玄武门之变,李善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李渊送到船上去吹风。
李渊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无怀仁,朕难以安然就寝。”
这么信任我啊……李善挤出一个笑容,“臣稍后巡视北衙禁军,必使伯父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