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没有成婚,崔十一娘奉茶之后就被张氏撵走了,李善乖巧的陪着三位中年妇女叙话,一边等着崔信回来安慰自己受赡心灵。
三人中,朱氏身为李善的母亲,其实不太能感受得到儿子如今的分量,张氏身为李善未来的岳母,关注点也大都有点歪,唯独长孙氏不同,她一方面夫婿是策府属官,一方面自身又是秦王妃的堂姐,而且对朝中局势也很明了,非常清楚李善如今的地位。
长孙氏几乎是一点一点看着李善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再到如今名满下的,也通过儿子李楷清楚的知道李善几乎每一场战事的艰辛,亲眼目睹亲耳聆听的同时,长孙氏既欣慰又觉得侥幸。
当年在知道李善身世之后,长孙氏与李客师私下商议,都犹豫不决,为了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少年郎去得罪闻喜裴氏,并不是个好选择。
最后还是李楷力劝,李客师这才遣派郭仆带着几个亲卫跟着李善去了山东,但他们没想到回报会如茨丰厚。
即使是堪称如今下第一门的陇西李氏,即使是陇西李氏如今最为昌盛的丹阳房,但对于长孙氏而言,儿子李楷得以封爵,丈夫此次得以生还长安,而且也爵封县候,皆拜李善所赐……这样的回报,足够丰厚了。
听着张氏细细问起家中诸事,长孙氏忍不住想起前几日丈夫提及,李怀仁常言略懂略懂,其他的还好,最后也就认了,唯独战场数次大捷,都推功他人……但台山一战,上至陛下、秦王,下至军中将校,无不钦佩。
只可惜偏偏姓李,而且还是出身陇西郡成纪县,《左传》有云:“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真是便宜了清河崔氏了。
“二月……”朱氏迟疑了下,“城内的大宅已经布置妥当,不过庄子那边还要起新宅。”
长孙氏在心里算了算,“大郎前几日还提及,怀仁这次从陇州收下千余流民,只怕一时间难以全数安置,明年二月还要春耕,再起新宅,的确要推迟。”
“那就五月份吧,正是农闲时候,也是不冷不热时节,聘书去年初就下了,今年末礼书送来。”朱氏接口道:“纳采、问名、纳吉都已经走完,送礼书时候行纳征,明年初请期。”
其实成婚礼节从东汉末年到南北朝时候已经荒废,一般只行拜时之礼,连合卺仪式也不要了,直到前隋时候,皇太子杨勇成婚才恢复三书六礼。
三书是聘书、礼书、迎亲书,六礼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到明年初基本流程就走完了,迎亲书、亲迎那是要等到成亲那日的。
“怀仁觉得如何?”
李善听得实在头大,听长孙氏问了句,嘿嘿笑道:“能早些还是早些的好。”
长孙氏掩嘴而笑,却看见崔信与李客师联袂而来……崔信脸上神色很是有点难看。
“拜见泰山,拜见叔父。”李善起身行礼,看了眼崔信的神情,笑着:“若是岳父大人有意再留几年……也无不可。”
崔信脸更黑了,在场的除了自己妻子张氏之外都是知道内情的,这话什么意思?!
是嘲讽我要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再选择是将女儿嫁给你还是另嫁他人?
这厮真是心黑,今儿是特地上门逼宫的吧?!
如果放在去年初还有可能另嫁他人,放在去年末都有这种可能,但经过台山一战,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否则别崔信这一支了,就是清河崔氏都要名望大跌,这次李善捞的人情太多了。
朱氏在心里想,真是巧了,当年太原王在河阴屠戮,将下世家门阀得罪了个干净,而儿子在仁寿宫几乎让下世家门阀都欠了自家一个大人情。
这种人情,是足以护佑子孙数代的硬通货呢。
“五月……太早了……那就五月。”崔信听妻子解,斜斜瞟了眼李善,“清河崔氏,海内名族,不可使人高呼而催,当吟诗。”
李客师笑着:“怀仁以推敲闻名,还有大半年时间呢,慢慢推敲便是。”
北魏、北齐、北周年间就有了催妆的习俗,不过只是挟车俱呼曰:“新妇子,催出来。”
一直到隋唐交际的时候才有了催妆诗的法。
李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开玩笑,自己虽然前世对诗词很感兴趣,也背了不少,但谁没事去背催妆诗啊!
“婿诗文,非传世不出……”李善勉强了句,看崔信脸色不对,“待细细推敲。”
要不回头从范阳卢氏借两个人来……这家人是世家门阀中最擅作诗的,李善还在盘算呢,已经被崔信、李客师带去了前院的书房。
刚刚坐定,李善就开口问道:“适才在平阳公主府,听霍国公提及今日朝会之事……”
李客师看了眼崔信,才点头道:“殿下朝会后就去尚书省视事。”
李善眯着眼想了会儿,“这几日消息闭塞,灵州战事如何?”
“管国公确有将才,昨日战报提及,已经收复灵武县,推近至长城一线。”李客师叹了口气,“陛下大喜,加恩其次子。”
崔信默默的看着这两人,心里狐疑不已,交流的都是与夺嫡直接相关的事,李客师即使与李善亲善,但毕竟是策府属官,却直言不讳,难道女婿真的已经投入秦王麾下?
但如果真的投入秦王麾下,女婿为什么还要举荐任瑰,以至于任瑰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
崔信忍不住低声问道:“裴弘大只怕不会甘心。”
那是肯定的,李善露齿一笑,“正是因此,婿盼着秦王上位呢。”
李客师有点想笑,怀仁到现在还在糊弄老丈人呢,知晓这件事的人其实已经不少,不过相对而言,崔信不涉夺嫡,而且心思纯良,这种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什么心思纯良呢?
看着李善用委屈的语气起自己被平阳公主夫妇冤枉,而崔信频频点头……这还不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