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寒冽,不过十月初冬,齐鲁大地已然染上了一抹素白,素的让人窒息,官道上污泥遍是冰碴四起,两旁早已抛荒而生出稀疏芦苇的田地上一望无际,竟是无一处炊烟,天与地齐色而四海皆寂静无人,好似宇宙初劈天地初开。
“呀呀!”
一身黑的乌鸦扑扇着翅膀掠过天空,给这里近乎恐怖的白色添了一抹别样。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平线外的官道尽头出现了两个黑点。
“孙督师大军已抵河南与李闯大战,这次不知胜算能有几成。”
“怕是凶多吉少,今春鞑子刚刚南下六月间才走,北地本就民生凋零,经此一扰,怕是根本无粮可筹无税可收无兵可用了!”
“啧啧,真惨啊,不过说起来到这登州城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你可好好挑一个可人儿吗?看这样子北边局势大乱之后咱们就要撤军南下了,到时候就容不得细想了,大人可是三令五申说了只能带一二人上船的。”
“嘿嘿,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可没你这般贪心,你在城外养了得有三五房了吧?”
“哈哈哈!劳师远征本就辛苦,哪还能让二弟跟着咱苦?”
两骑飞快纵过官道,顺着这西南东北走向的官道越往东北去越是田少山多,到了莱州府城他们稍作歇息,继续赶路。
过黄县,至登州,他们便卸下了防备,入城解了马匹来到水营复命。
“咦?徐哥哥,怎的多了一艘船?”
“噢,鸣发公子的船,他从安平来到苏州卸了货亲自北上赶来的。”
“嚯!真稀奇,鸣发公子来登州作甚,这可不近!”
“那谁知道,不过听说是跟大公子有关,哎哎,别扯这些闲话了,河南的军情报了没?”
“自然都报了,不然我岂会与你在这闲扯?”
...
登州,水营。
郑鸿逵读完手上的信,一时思绪飞回了千里之外的安平老家,想起了那个跟在自己身边从小到大学武习文,被当做亲生子养着的小子。
“郑森...”
“叔父,大兄所言之事莫非有甚难言?”
“这信你没看过?”
“大兄倒是允鸣骏翻看,不过此来千里小子却不敢拆开来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这些事他是没资格掺和的,但你既将老宅之事都说了个清楚,这事儿,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郑鸿逵乃郑芝龙三弟,庚辰年武举现任登州副总兵,主掌登州水师。
他拿起手中之信,眼神在信上的字句间徘徊,仿佛看到了一个英英少年的蜕变。
“真是长大了啊!”
他感叹着,叫来身边心腹,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着人在城外流民中择精壮汉子与妇女,乘北风悉数运往苏杭一带,人数不要太多,莫过万余。”
“鸣骏,你熟知军器匠人,我遣人随你到城外搜寻流落匠人,远的不敢说,登莱之地的流民中但有本事的,你全挑走,若时候不逮你便先回江南操持,我会一直记着此事的。”
郑森的信被郑鸿逵递给了郑鸣骏观看,待一番详读完毕,郑鸣骏算是了解了郑森的企图。
“嘶,大兄如此做事,莫非妈祖之言真乎?九五移人,至尊移位?”
“不知,不知,郑森这小子,变化之大让人费解,我本不信有预言之事,奈何这小子着实令我开眼,可能天意真是如此,李闯入主中原,我郑氏何去何从呢?”
郑鸿逵摇了摇头,郑森来信请他帮忙在山东大地招揽流民这会儿才来,但郑森与以往有所不同的表现却在五月间就出现,可想而知,这几个月时间里郑森怕是早已有这想法,却一直等到现在才付诸行动,心思细腻不似小儿。
“莫要想太多了,做事就好,天塌了你叔伯们扛着,怕甚?”
“是,侄子晓得了。”
...
台湾,赤嵌。
汉人村社们比起往日热闹许多,不仅是因为有新的汉人移民来到台湾,更因为这些人是由郑氏组织的,而且为首者还是郑氏掌舵人郑芝龙的长子!
这其中意味,就算山野村夫稍微一琢磨,也能明白。
郑氏,这是要重回台湾啊!
“大公子!”
郑森来到台湾的第三天,从北方顺风而来的一艘沙船停靠在了普罗民遮城外的码头,从船上下来的正是黄廷,他一下船很快找到了郑家的人马,与其接应后直接见到了郑森。
“黄廷,鸡笼情况如何?”
“回公子,红毛夷想把我们赶走,奈何他们人少炮少,过来挑衅两回让我们打退之后,就缩在岛上不出来了!”
“嗯,没有做过激的行为吧?”
“没有,施小将说了,不能给红毛人把柄,所以那几个被抓着的红毛人都好吃好喝的关起来了,也没敢给他们放回去,怕红毛人赖上咱们。”
郑森对黄廷的回答还算满意,施琅与安东尼这两个心腹的能力值得肯定,当然荷兰人在台北地区的兵力稀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你来了正好,台湾虽未遭战乱但实际上也是百废待兴,区区几万人口,怎撑得起我郑氏后路?”
“现在风向不利于从闽南移民,所以我准备派人回安平告知父亲,请他从闽北以及浙江招揽流民,最好从宁波出发,如此顺风南下可直抵鸡笼。”
“至明年开春,怎么要将台湾的人口提升到十万,若没有这个金矿,或许还很困难,但金矿在我手上,何愁无人?”
“人一多,管理就缺,赤嵌这里我们汉人与番人的矛盾很深,我昨日跟何老了解过了,这两天会与周边番社长老进行洽谈,不过我感觉希望不大,最后怕是还要动武,在此之前由你负责建立赤嵌的民兵队,让他们暂时自己保护自己。”
黄廷稍显懵逼,没想到自己南来报个信,也能碰上这等好事,欣喜若狂的同时重重点头。
“区区番人,公子一声令下黄某莫敢不冲!”
笑着让黄廷在船上休息一下,郑森自己下船去和何斌以及赤嵌的一众汉人村社首领商讨事情去了。
而各个汉人村子里,书着“郑”字大旗的金矿矿工招募点又多了几个,北至麻豆社,南至淡水社,这南北近二百多里的汉人熟番杂处区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都得知了郑家在鸡笼发现金矿并要进行开采的消息。
在金矿的诱惑下,不少单身的汉人男子背上行囊便往赤嵌走去,他们无牵无挂来的潇洒去的也是潇洒。
金矿面前,人人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