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要注意身体啊。”简单的坟茔前,身着素色衣袍的秦羽面露哀伤,高明担忧地站在他后方半个身位的地方,忍不住出声劝道:“阿谨他......想必也不希望你这样折腾自己。”“老高。”秦羽干涩的喉间发出了撒哑的声音,他注视着那墓碑,微微红了眼眶:“阿谨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那话语似是诘问似是无奈,唐谨与他是自小要好的兄弟,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仨力气往一块使,也总能够破开云雾见青天。但如今,他已经位至极贵,可曾经的兄弟此刻却长眠地下,别说是事情的真相,甚至就连对方的尸骨他都没有能够找到。望着眼前这自欺欺人的衣冠冢,秦羽只觉得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那些花草树木仿佛都变成了一张张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脸,嘲笑他的无能与愚蠢。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能够经受得住这些阴谋诡计。看见秦羽攥紧的双拳,那指尖嵌入了肉中,一滴滴触目惊心的鲜红滑落在地,高明面露不忍,他叹道:“殿下不要再问了,此事牵扯太多,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秦羽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他们三人共事多年,高明纵使隐瞒得再好,他终于也有所觉察。虽然最初知晓对方是自己母妃派到自己身边的人时,秦羽也十分难过,但转念一想,他们多年的情谊并非假的,不过是多了一层渊源而已,这也就是释然了。可唐谨的死却让他完全不能接受,特别是对方还是受了他母妃的指派才丧命的,秦羽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但是高明却不能告诉他,毕竟东方家一事关系深远,纵使此次事成,唐谨也只能作为流寇的一员继续在江湖上飘荡,更别提如今事败,对方成了东方家的孤魂野鬼,能够以锦衣卫的官身下葬,那已经是给足了殿下面子。一想到此事,高明便下意识地内心发颤,那可是五百人啊,而且不是五百个手无寸铁的凡夫,而是东方家秘密训练了数年的五百个江湖高手,居然——居然通通被杀了。高明不相信凭借陆寒江一人之力能够打破这无解的困局,毕竟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绝对不利的前提下,哪怕换了孟渊指挥使来估计也得含恨当场,能够想到的可能,似乎只有对方料敌于先,或是招来了锦衣卫,或者借用丐帮之力将其覆灭。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高明感到震惊甚至是恐惧,要知道,他们的行事动作隐秘且迅速,就连近在眼前的孟渊都被迷惑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远在江南的陆寒江居然还能够领先一步,这已经不是智谋二字可以囊括的了,纯粹就是妖孽。高明虽是太子妃放在秦羽身边负责辅左的人手,但也并非知晓全部,一些具体到细节的部分,他就是一知半解,只能靠自己推算。在并不知道东方煌和太子妃之间关系他看来,唐谨的死,八成就是陆寒江顺手为之。毕竟如果唐谨改姓了东方,那他就是朝廷钦犯,陆镇抚杀了并无任何问题,若是唐谨犹豫了,没有改姓,那就凭他们三人与那位镇抚使大人的关系,对方顺手杀了,似乎也解释得通。反正在场的只有两方势力,既然不是东方家,那必然就是陆寒江......高明不敢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秦羽,他担心殿下会忍不住上门去质问那位镇抚使。尽管高明的内心也将唐谨当做弟弟看待,对于他的死也十分痛心,但最终却还是选择隐忍。不论太子妃殿下在谋划什么,最终的目的肯定都是扶持殿下上位,他们现阶段没有一击必杀的实力,不宜和锦衣卫全面开战。特别是除了四殿下和七殿下之外,其他几位殿下的势力都还如日中天,这时候他们和锦衣卫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替人做嫁衣。所以纵使有万般的悲苦,这个时候也得咬牙吞下,小不忍则乱大谋。秦羽起身,和高明默默地对视着,这是一次意志的博弈,最终是秦羽败了,高明没有说出他所知道的真相。两人沉默着,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们循声望去,来的人是北镇抚司副千户,边广。“卑职见过殿下。”边广露出笑,上前行礼,丝毫没有因为曾经两人的上司下属关系产生尴尬。秦羽面无表情地看向边广,平静地道:“边大人不必多礼。”边广手里拿着一些祭物,目光朝着两人身后的坟茔扫了一眼,笑着道:“卑职方才前往东宫想要拜见殿下,却听侍者说殿下来城外祭奠唐百户,对了,这是弟兄们的一点心意。”说着,他越过两人,将那些祭物放到了唐谨的坟前。“唐百户,你我共事一场,今日来就算是替各位同僚弟兄,替你送行了。”边广说得真切,但边上看得却是眼睛冒火,概因他拿来的这些祭物,还真的应了那句话,拿了还不如不拿。边广拿来的,有断成两截的香烛,烧了一半的纸钱,和一些发黑的供品,这些破玩意几文钱都卖不到,甚至白送还会被人吐口水,纯粹是侮辱人的。秦羽见状,当即怒气上涌,站出来就要说话,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谁都可以得罪的小旗官了。但高明却更快一步,他拦下了秦羽,深邃的目光看向边广,良久,脸上露出笑来:“边副千户此行,是代表锦衣卫的弟兄们来的?”“正是,唐百户死得壮烈,但下杀手的那些江湖贼子也都毙命,这事大伙就不打算追究了。”边广不屑地道:“上头的大人们发话了,说到底,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百户,搭着殿下的关系爬上来的废物,死了也就死了,咱们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伤了和气,你说呢?”“你!”秦羽大怒,高明死死拦住。强压下翻腾的内心,高明凝神看向边广,问道:“此事,镇抚大人可知道?”边广澹澹一笑:“那是当然,陆大人大人有大量,这江湖事江湖了,从哪送来的礼,就该从哪还回去。”看着边广略带嘲讽的笑容,高明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对于京中的这些大人物们来说,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大义名分,于太子妃和陆寒江而言,朝廷规矩就名分,这既是手段,也是底线。既然对方选择将其揭过不谈,那便是说明不会在朝堂上下手报复,但江湖——江湖在庙堂之外,对方既然说了从哪来回哪去,那么,梅华书院的事,可能只是个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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