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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李破肯定也是闲不下来了。
也不用各人陆续前来打问,李破便命人招陈孝意等人前来。
当着这些军政心腹的面儿,便道:“突厥已安,北方略无大患,咱们可以松口气儿了,明年还有战事,此事我已交由左右卫府商议,其余诸君,却要安心治政,不得怠慢。”
“还是那句老话,黎民百姓才乃我等基业之根本,百姓安,则万事皆安,或有小败,定无伤根本,百姓怨言在到,兵戈再是犀利,也如无根之萍,早晚败亡。”
“所以,攻城略地尚在其次,安抚民心,才乃重中之重,此言,你等不但记在心里,还要宣之于众人知晓。”
“再有,突厥人送来了一份厚礼,这里有谁听说过陈叔达其人的?”
虽然是问句儿,此时李破心里其实已经有底了。
李碧这个“万事通”还是很称职的,英雄谱背的很熟。
当然了,出身门阀的人,尤其是关西门阀,对于这些名字都不会太陌生。
像尉迟恭,步群,罗士信几个,就摸不着什么头脑,他们本身离门阀就还有着距离呢,就算他们功成名就,想要建起属于自己的门阀,也要看天意才成。
陈孝意最先点头,尉迟兄弟随之,温彦博想了半天,才做恍然状,这显示出了他们曾经的经历中,离着政治中心的远近。
于是,听说突厥已安,一下轻松起来的陈孝意脸上也带出了些微笑,顺便做起了解说员。
不过他还是先问了一句,“总管说的可是江南陈氏的那个陈叔达?”
见李破点头,他才接着道:“陈叔达字子聪,南陈陈氏子,其兄为后主陈叔宝,南陈亡后归隋,其人在秘书正字任上,曾与老夫相交,辩才无碍,卓有才学,只因出身南陈皇室子,而不得重用。”
“后来好像出京任职地方了,应该是在晋地什么地方,后来应该投了李氏吧……总管问起此人是……”
李破就比他干脆多了。
“没什么,陈叔达就在咱们晋阳城中……”
没等他说完,陈孝意脸上已现喜色,道:“他竟然来了晋阳?此人有大才……”
李破呲了呲牙,无奈的打断这位好像比他还求贤若渴的老人。
“有什么样的才学都没用了,突厥人送过来的,我已让人去看了,舌头,鼻子耳朵都没了,只剩下了一口气儿。”
“这人确实是跟了李渊,前些时持节出使突厥,因给咱们那位皇帝上了恶谥,而恶于义成公主,对了,还没跟你们说呢,义成长公主殿下已等汗位,以后呢,突厥可汗和大隋义成长公主就是一个人了,都记住了,别弄错了人,不然可是要闹大笑话的。”
好吧,一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有幽默细胞,都愣愣看着李破,虽说都早有了心理准备,可真要听闻一个女人登上了突厥汗位,还是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对于这些大男人们来说,这其实是个比突厥陷入分裂和战乱更令他们难以接受的消息。
李破环视左右,瞅了最多话的步群两眼,见他一点张嘴的意思都没有,才无趣的接着道:“陈叔达出使突厥,正好自投罗网,可长公主没杀他,却将他送来了晋阳,你们说说,这人该怎么处置?”
陈孝意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显然是被气着了。
有才华的人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这属于兔死狐悲般的愤怒,这种愤怒应该独属于文人,像李破之流就没太多的感觉。
有人比他更愤怒,温彦博一拍桌案,当即就骂上了。
“陈叔达即有取死之道,杀了也便罢了,何须残毒其身?不管如何,此人也乃南陈皇室血脉,如此……辱人太甚矣。”
可话音未落,席间便有人冷笑一声道:“亡国之人入隋,即为隋臣,今又降唐,时势如此也便罢了,可反诬旧主之名,如此小人,剐了他也不为过,哼哼。”
呀,李破有点诧异,这话听着可是大义凛然的很呢,自己麾下竟然还有个“忠臣”?
扭头看过去,说话的是尉迟信,看上去气呼呼的也不像作伪。
李破当即啧啧称奇,这人归于他账下也有些时候了,还真就没瞧出来,这还是位……道德君子?
温彦博看了尉迟信一眼,目光中也透着些诧异。
只是遭人反驳,他心中却并不恼怒,他这人说事儿,从来对事不对人。
尉迟信说的话虽然不太好听,可他想了想却认为有道理,便不再发声抗辩。
步群眨巴着眼睛,观察着李破的脸色,当然,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和李破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他就从来没几次瞅对过李破脸色的时候。
可他就是管不住他那张嘴巴,于是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总管可是为此人要死在晋阳而烦恼?”
李破又惊奇了一下下,他从来没看低过这些武夫的智商是不假,可他也从来没高看过他们。
打起仗来这些家伙凶狠如狼,对战机的把握也都出类拔萃,可论起这些尔虞我诈的大事来,他们确实要输陈孝意等人不止一筹。
没想到今天……这是智商要集体飙高吗?
李破狐疑的看了步群一眼,问道:“步将军难道另有良策应之?”
步群脸上好像一下长出了一朵花,笑的嘴都咧到耳根儿了,等到多久了,终于从这位嘴里听到步将军这个名字,太舒服了。
“将主,这人身世如此,又有着些名声,不如送回去给李氏,李仲文,姜玉谊两人领兵在介休,离我近在咫尺,送的快些的话,这人应该还死不了吧?”
娘的,馊主意。
其实这办法李破也想到过,可转瞬就被他给否了。
这么做的好处是能增加李唐和突厥的仇恨,不管李渊愿意不愿意,反正他的臣下们都会视突厥为敌,李渊就算再是能屈能伸,他也不会再跟突厥修好了,手下们不愿意嘛。
坏处嘛,那就太多了……
像现在,一直很少说话的尉迟恭头一个就反驳道:“交兵在即,如此低三下四之举,必涨敌军士气,难道步将军是想投唐不成?”
这就是弊端之一了。
如果说这个还不够的话,陈孝意也摇头了。
“步将军此言差矣,我刚与突厥交好,便送公主深恨之人回去……难免有反复之嫌,今岁一战,岂非有前功尽弃之虞,总管万万不可如此啊。”
罗士信这个只管操刀的家伙也来凑热闹,“哥哥,一个酸丁而已,杀了也便杀了,何须议来议去,听着让人厌烦,哥哥若不想下手,俺来代劳便是。”
好吧,罗三儿还是罗三儿,智商一点没变。
温彦博再次开了口,“此人殁后,不如厚葬之,到底是江南陈氏子孙,许之以王礼便可,想来天下人知晓此事,也会赞总管举事仁德,公主闻听,或有怨怪,应也无伤大雅尔。”
陈孝意当即抚掌道:“此言甚善,如此既不伤总管之名,又于公主有所交代,实乃两全之策也。”
李破笑着点头,这正是他要去做的,只不过是想听听下面的人怎么说,陈叔达又是不是真的值得他这么去做罢了。
实际上,不论是陈孝意还是温彦博,其实都明白,陈叔达名望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只是他的身世有些难办。
有时候,杀一千个一万个人,也不如杀掉一个人后果来的严重。
陈叔达就是如此。
天下群雄手上的人命都多不胜数,可要是窦建德杀了萧皇后,他以后就别想安生。
就像宇文化及兄弟杀了杨广,立马就变成了过街老鼠。
陈叔达没那么重要,可也绝对不能等闲视之,不然的话,义成公主也不会将他送来晋阳,这明显是在逼着李破向突厥靠拢。
“好,温司马,你带人去看看陈叔达,其人如果还能交代些后事,我就看情形给他办了,再去寻许昭,给他寻一块安葬之所,咱们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
大业十四年冬,陈叔达殁于晋阳,这人非常倒霉,因为李破的小翅膀扇的风越来越大,本来该因晋阳失陷,而成了都水监的宇文歆投效了李破,没去出使突厥。
所以陈叔达顶了缸,更倒霉的是,义成长公主登上了突厥汗位,于是,本应该成为唐初宰相的他把性命直接丢在了晋阳城中。
当然,此时许多人的命运都悄然开始发生了改变,不独一个陈叔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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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突厥使者顺着晋阳通往涿郡的驰道,冒着风雪赶往了河北,他们会在涿郡西边,顺着太行山再行南下,去到窦建德的地盘,向他讨要萧皇后等人。
送走突厥使者之后,陈叔达死了。
李破其实并没有听温彦博所言,将丧礼弄的太过大张旗鼓,只能算是命人比较妥善的安葬了此人。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如今的晋阳不说鼓舞军民士气吧,也总不能拿一场盛大的丧礼来打击晋阳军民的士气,再者,用句不好听的话说,陈叔达还不配让晋阳的人们给他送丧。
说到底,他对于晋阳的人们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